| 逼下梁山(梁山泊情报头子羊二回忆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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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故事以水浒传为背景,虚拟了一个108将之外的江湖人物“羊二”作为主人公和线索,勾勒了另一视角中的梁山传说。此书风格诙谐幽默,人物形象生动,以一个“八卦”的外表装载了一颗严肃的心灵。 “替天行道”的暴力正义是英雄的需要,却实实在在不是小民的需要,尤其不是和平年代的百姓的需要。仅仅依靠暴力来维持正义,维持的不过是少数人的特权。从暴力到非暴力,上梁山容易,下梁山难!纯粹的善是懦弱,纯粹的恶是邪妄,无论是流氓,还是帝王,都逃不过内心的善恶纠结。生死边缘,原来每个人心中尘封已久的“一亩三分田”才是自我解脱的归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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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辛可 | 出版: 光明日报出版社 | 类型: 连载 |
| 性质: 免费阅读 | 定价:35.0元 | 总点击:9 |
| 关键字: 历史 宋江 小说 调侃历史 梁山好汉 | ||
部分目录链接:
- 宋江哥哥死了(1)
- 宋江哥哥死了(2)
- 宋江哥哥死了(3)
- 宋江哥哥死了(4)
- 大宋首富羊二的童年(1)
- 大宋首富羊二的童年(2)
- 大宋首富羊二的童年(3)
- 大宋首富羊二的童年(4)
- 大宋首富羊二的童年(5)
- 我的成功不能复制(1)
- 我的成功不能复制(2)
- 我的成功不能复制(3)
- 混进体制做了狱吏(1)
- 混进体制做了狱吏(2)
- 混进体制做了狱吏(3)
- 混进体制做了狱吏(4)
- 不是衙内弟弟惹的祸(1)
- 不是衙内弟弟惹的祸(2)
- 不是衙内弟弟惹的祸(3)
- 不是衙内弟弟惹的祸(4)
- 不是衙内弟弟惹的祸(5)
- 及时雨背后的秘密(1)
- 及时雨背后的秘密(2)
- 及时雨背后的秘密(3)
- 及时雨背后的秘密(4)
- 王伦之死与流氓逻辑(1)
- 王伦之死与流氓逻辑(2)
- 王伦之死与流氓逻辑(3)
- 王伦之死与流氓逻辑(4)
- 晁盖登基与第一波权力斗争(1)
- 晁盖登基与第一波权力斗争(2)
- 晁盖登基与第一波权力斗争(3)
- 晁盖登基与第一波权力斗争(4)
- 撮合武松与西门庆和解(1)
- 撮合武松与西门庆和解(2)
- 撮合武松与西门庆和解(3)
- 撮合武松与西门庆和解(4)
- 撮合武松与西门庆和解(5)
- 撮合武松与西门庆和解(6)
- 正义是人肉包子里一根毛(1)
- 正义是人肉包子里一根毛(2)
- 正义是人肉包子里一根毛(3)
- 正义是人肉包子里一根毛(4)
宋江哥哥死了。
他干瘦的躯体摆放在名贵的棺木里,穿着楚州安抚使的官服,脸上扑着粉,或者还抹了口红。至于嘴里塞的那个紫色石头,我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对我而言,这只是一段故事的结束,所有的故事都该如此。有一天我也会躺在差不多的容器里,同样扑上粉、抹上口红,至于嘴里是否塞个类似的玩意,那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
其实这不是宋江哥哥欣赏的死法,他原本希望死得更环保一些。他曾告诉我,死后想制成标本,送给大宋自然博物馆或太医院。我完全赞同他的创意,只是觉着有点可惜,没有更好地转化为生产力。我建议,宋江哥哥更应该把他的干尸送给我,由我出资建立梁山泊名人堂。宋江哥哥的干尸坐镇中央,另外搞107个梁山好汉的石膏像分列两端,真正变废为宝,造福于民。
宋江哥哥深以为然,只是担心自己的下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失斯文。也许宋江哥哥的担心根本与斯文无关,而是对下边太不自信了。本来就拿不出手,何况死后还要萎缩。我说这个好办,找一家国内著名的内衣制造商,让他们赞助。这样非但宋江哥哥365天可以穿着不同款式的高级内裤,还能弄一笔数目可观的广告费。收入全部捐给及时雨教育学社,用于发展郓城的乡村教育事业。
宋江哥哥很欣赏我的创意,让我搞一个比较详细的计划书。尽管做了大量努力,但最终不了了之,因为上边不批准。以宋江哥哥的身份,所谓上边当然是朝廷。我师兄说过,在皇权社会里,首先是对官员的专制,他们拥有的不过是腐化堕落与做奴才的自由,而不是成全完整人格的自由。生与死是朝廷的权利,想死出点花样,没门!
显然,宋江哥哥对朝廷的决定很失望。但他不再争取,以为没有必要,朝廷这样做自然有它的道理,这个道理他也明白。也许在朝廷看来,宋江哥哥毕竟是有前科的人,而且曾经是江湖老大,留着他的尸体,终究是个祸根。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怕是要弄出大乱子。刘项起兵,就是扛着已被做掉的楚国的大旗。
既然不能死得更环保、更有创意一些,只好按约定俗成的模式把自己处理掉。如西方经典所言,人本是尘土,终归向尘土。
尽管朝廷反复强调要低调处理宋江哥哥的葬礼,但给蔡京等送了红包后,朝廷勉强同意在梁山泊为宋江举行悼念仪式。得知消息的兄弟来了很多。一时间江湖[江湖有二:一是与朝廷、庙堂相对的士大夫所谓的江湖,如《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一是与主流社会相对的游民社会,如水浒及武侠小说描绘的世界。]上沸沸扬扬,梁山泊再次成为舆论焦点。朝廷也没闲着,各类军警和便衣布满梁山上下。尽管没人相信这些大腹便便的家伙会造反,但黑道大哥的出殡仪式,也着实让人家操心。
追悼会由我主持。在世人眼中,我似乎没有足够的资格主持大哥的追悼会。当年的108将,尚有人在,他们也参加了追悼会。之所以公推我主持,原因有二,一来我是地主,自招安后,水泊梁山被规划为大宋一级旅游景区,开始由官府经营,后来羊二集团出资买断了经营权;二来追悼会由羊二集团独家赞助。
作为赞助商,自然应该有一些具体的回报。本次追悼会被命名为“羊二拉面·宋公明大人追悼大会”。“羊二拉面”是羊二集团当下力推的保健食品,特别添加了高科技原料三滴香,美味异常,已得到大宋太医局的质量认证。三滴香被认为是大宋对人类化学和生物学发展最伟大的贡献,高丽和日本也积极要求引进这项技术。至于由我担任主宾,就更在情理之中,毕竟由我买单,别人也无话可说。
追悼会在“聚义厅”举行。“聚义厅”是旧名,宋江哥哥执梁山牛耳后,改称“忠义堂”,现为“梁山泊文化发展中心”,这当然是我的创意。单从名称变化,就看出水泊梁山故事的沉浮。“聚义厅”很江湖,是强盗们啸聚山林之地;“忠义堂”的招牌一挂起,
等于开始漂白自己,准备回归主流社会;现在皇帝亲自带头狠抓文化建设,“梁山泊文化发展中心”当然更为贴切。如果继续挂着“聚义厅”、“忠义堂”的招牌,难免让人浮想联翩,给有些不安生的人某种强烈的心理暗示。
追悼会现场布置得庄严肃穆。为此,我特意请了大宋时下最火的策划大师“光头叶”来打理。中间悬挂着宋江哥哥的大幅画像,两边的挽联是书法大师米芾的手笔,大书:悼宋江哥哥千古;吃羊二拉面长寿。案桌上的供品也异彩纷呈,包括羊二集团生产的各式羊二拉面和特制“盛世御凤”酒,后者为追悼会指定用酒。以“光头叶”大师的创意,原本要让画像中的宋江哥哥端着一碗羊二拉面,树起大拇指说:死了都想吃。可后来我觉着有点邪乎,把这个创意给毙了。
除了以前的兄弟,出席追悼会的还有来自各条战线的嘉宾,比如朝廷大员和青州府郓城县官员、媒体代表,以及梁山泊附近有头有脸的人,包括地产商、煤老板、盐商等等。
追悼会上,礼部侍郎张邦昌代表朝廷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对宋江哥哥的一生给予高度肯定。大意是宋江义士对大宋帝国的治安工作做出了重大贡献,他的离去是朝廷的重大损失,我们一定要继承和发扬宋江义士公而忘私的高尚情操和大无畏的战斗精神,为大宋帝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讲话很长、很精彩,可惜当时我尿憋得厉害,把时间浪费在了厕所里。
在所有发言者中,最打动我的,是燕青哥哥。尽管事过境迁,可每句话我依然记得真切。传言摆平方腊后,仿照范蠡和大美女西施旧事,燕青哥哥带着大宋首席文艺女青年李师师跑了,隐居在江南过快活日子。扯!李师师是我皇(以下翻译为大老板。辛注)的女人,就算燕青哥哥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燕青哥哥现为羊二集团副总。拿一份工资,不用坐班,整天跟一堆老文艺青年和小姑娘吹箫、唱歌玩。
真没看出来,燕青哥哥不但箫吹得好(箫因为竖着吹,结果弄得跟黄瓜一样悲惨,真是暴殄天物),一嗓子能飚出好几个高音C,口才也是一流。当然,我等梁山泊混过的兄弟明白,燕青哥哥的话之所以打动人,并非他的口才,而是道出了大家的心声。我们其实没有勾栏瓦肆里传说的强大与浪漫,只是被命运驱赶的一群自以为了不起的失败者而已。在最茫然的时候,是宋江哥哥指出一条道,大家才有了今天。尽管我们曾抱怨过他的愚蠢,恨过他的固执,嘲笑过他的懦弱,但今天我们不得不要对那躺在棺材里的干尸表达最起码的感谢。
宋江哥哥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只是自以为牛逼是不够的,关键是要有牛逼的本钱,当牛逼的本钱不够时,继续牛逼下去是危险的。
燕青哥哥说,大哥死了,但不孤单,有很多兄弟在路上等着他,孤单的是我们,还活着,可我们的大哥走了。类似煽情的话还有很多,这些话当然很牛逼,因为它产生了牛逼的结果, 大家都哭了,哭得悲天跄地、涕泗乱飞,要知道这都是些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啊。
很少有人知道,自招安后,宋江哥哥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和强迫症。大凡成功者多有类似的毛病,但宋江哥哥的情况要严重得多。他曾告诉我,自己经常半夜尿床,言毕痛哭失声。当江湖老大只剩下尿床的份,活着确实已了无生趣。虽然及时雨和不及时的尿都是液体,但涵义大有不同。
关于宋江哥哥的死,坊间传言甚多,或说他死于胃癌,或说他不堪忍受抑郁症和强迫症的长期困扰,自己抹了脖子。尽管讨论这个问题很无聊,但我最清楚,他到底死在了谁的手里。虽然表面上漂白了,但江湖老大的阴影依然让大老板夜不能寐。一杯毒酒,天下太平,皆大欢喜。至于里面的成分是鸠鸟、蛇头、葫蔓藤、钩吻草、毒汗[以上都是大宋朝廷内侍省药库所藏毒药。参见王明清《挥麈后录》卷1]还是蛋白精,那并不重要。
我师兄是所谓学者,探讨这些无聊的问题是他的工作。他也同意我的观点。因为有足够的历史事实可以佐证,强盗头子除了自己当老板,在谁的屋檐下都没有好日子过。师兄说,宋江是聪明人,且熟读经史,对此不可能不明白。为此他的内心充满恐惧与挣扎,这也是他患上抑郁症和强迫症的真正病因。至于坊间流传的种种故事,不过是草根们自娱自乐,或者发泄情绪,已经与宋江哥哥无关,当然也与水泊梁山的故事无关。
我师兄还说,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囚徒,当我们扑着粉、抹了口红躺在棺材里时,才会获取真正的自由,从自己的命运中解脱,那也是我们一直等待的永恒。也许是,也许不是,至少我希望如此,宋江哥哥从自己的命运中解脱,他终于自由了。
追悼会开得很成功。该煽情的足够煽情,朝廷的定性也蛮高,“羊二拉面”的营销效果似乎也不错。唯一遗憾的是,我特意从乡下雇来的几十个孝子贤孙,哭丧的效果差强人意。可回头想想,毕竟他们不是专业人士,能哭到这种水平也算不错了。虽然声线不是很优美,尤其是高音部分缺乏感染力,但眼泪鼻涕的流量还是够了。听师兄说,最有正人君子气质的皇帝王莽曾有过以哭的质量、高低分配官帽子的妙事[ 见《汉书.王莽传》]。
追悼会结束后,除了安排大家参观梁山泊“忠义别墅”宋江哥哥的故居,另外我也安排了其他一些丰富多彩的配套休闲娱乐节目。开始我有点担心,怕大家过于悲痛,消受不了。可事实证明我的顾虑非常多余。看着大家迅速战胜悲痛,精神饱满地投入各项娱乐活动,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礼部侍郎张邦昌讲:大家再悲痛,本职工作还是不能耽误啊!到底是天子门生,看问题总是高屋建瓴。
等安顿好了各位长官和兄弟们,我要了点酒菜,找了几个文艺女青年,与燕青哥哥他们泛舟湖上。大家随意聊些旧事,主题当然脱不开梁山泊造反那段日子。在今天看来,一切都微不足道,其实很多事,当你觉着它微不足道时,才能真正体会出其中的微妙与惊心动魄。因为它不再是一连串的戏剧冲突,而是我们生命中不可思议的存在。
诚如我师兄的偶像王荆公所言: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王安石《题张司业》:“苏州司业诗名老,乐府皆言妙入神。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闲聊之余,有人建议燕青哥哥来上一曲。江湖上人尽皆知,燕青哥哥是著名的民族管乐表演艺术家(特别是吹箫的高手,他竟然能用黄瓜吹出所有的音符)和男高音歌唱家,就连大宋首席文艺女青年李师师也是他的粉丝。燕青哥哥当仁不让,也许是受了苍茫夜色的感染,随性为大家演唱了一曲《江湖》。
《江湖》是空不了大师因“尼姑门”被调查期间的作品,近几年来一直占据大宋流行音乐排行榜榜首。燕青哥哥演绎得非常到位,特别是一连串漂亮的高音C,足够穿透茫茫夜色。此情此景,让大家无限感慨,不胜唏嘘。歌曰:
梦里是繁华锦绣
醒来后青菜黄豆
想便宜吃得天鹅肉
辜负了好胃口
爱要到不死不休
打得是头破血流
看风雨总在阳光后
吹散了英雄梦
娘的案板爹的牛
哥的寂寞妹的愁
命运天吩咐
剩下良心我做主
我曾经无数次听过这首歌,也跟老藩、西门庆鬼混时合唱过,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文化人酸不溜秋的东西,跟我的生活向来无关。作为成功的企业家,江湖对我来说已是模糊的传说。我只在乎钱,或者说用钱买到我需要的快乐。至于所谓爱,当我准备掏腰包时,总能收获无数深情的目光。我当然知道那份深情里面的水分,可我不在乎,只要她们把活干好,快活了就行。
可是,今天,在空不了大师的歌词里,我感觉到了我的孤独, 为了宋江哥哥的离去,为了我还活着,活在这苍茫的夜色里。在空不了大师略显悲凉的歌声里,似乎只是在描述着他的、我的生活。我曾在江湖中,我依然在江湖中,最多也就是换了个发型而已。
岸边停着很多名贵的马车,灯火阑珊,灯下是一张张充满着欲望的男人与女人的脸。在这看似体面的人生后面,藏着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男人的悲凉,他就是我的宋江哥哥。他把自己的命运折成现实送给了大家,然后以一种并不体面的方式走了。如果他愿意回头的话,看着这一幕,会作何感想?也许他会笑一笑,继续走他的路。
我师兄这几年一直在搞所谓口述历史,他希望我能把水泊梁山的故事写下来。但被我多次拒绝,因为我觉着那都是些无聊的玩意,不见得比跟姑娘们切磋艺术更有趣。但现在,我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想对着这个世界大声讲话的冲动。我所讲的,就是我曾经历的梁山泊故事。
也许它是我一生中最富于戏剧性的部分,或者如我师兄所言,那是生命中最荒诞的章节。在我师兄看来,人生的结局往往是由这些最荒诞的章节决定的。
作者后记:谁在开谁的玩笑
施耐庵、罗贯中师徒编著的《水浒传》有两个突出的毛病,一是立意太坏,公然为暴力张目;二是太罗嗦,废话太多。
司马迁颇有侠气,冒着被正人君子臭骂的风险,曾在《史记》中为游侠立传。既如此,他也认同“侠以武犯禁”的观点,以为侠义虽有可爱之处,但不值得提倡。为何?他们的行为突破了正常的社会伦理与秩序。水泊梁山上的所谓好汉,与以往的游侠比,更是不入流的货色。对他们杀人放火的勾当,施罗师徒却肯定有加。所谓逼上梁山,大多是犯法——拒绝承担法律责任——上山造反而已。目的证明手段正确,在“替天行道”的虚幻旗帜下,做着草菅人命的勾当。也只有中国人,包括施耐庵、罗贯中以及后来的李卓吾、金圣叹等自以为了不起的文化人,才会给强盗送上冷猪肉,真让人情何以堪!
无论如何,江湖义气始终不能取代仁义道德,不管前者如何感天动地,后者如何虚伪不堪。就算斧头换成了葵花宝典,但金庸式的伪善和所谓武侠小说,永远让人不齿。诸位想想,如果我们的邻居都是李逵、东方不败这种货色,大家还活得了吗?胡适先生毕生保持着所谓“我的朋友胡适之”式的笑容,宽厚如此的他也骂娘:武侠小说是下流。为何?人生在社会中,遵守起码的规矩是第一要义。金大侠号称武林盟主,在北大放言:我认为江湖道义比仁义道德重要!竟然还有姓严的教授流着哈喇子捧场,真是士林的耻辱!北大的老校长胡适先生地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二是太罗嗦,废话太多。其实废话太多是中国古典章回体小说的通病(连古典章回体黄色小说也是如此),但《水浒传》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一本《水浒传》,塞满了各种无聊的诗词歌赋以及毫无价值的细节描写,弄得又臭又长,倒人胃口。以诗词歌赋为例,就算每一首直追李杜,可硬贴在那里,不过画蛇添足而已。他们之所以不辞劳苦搞这些无聊的玩意,原因很简单,写小说在传统中国是不入流的,要证明自己入流,有才华,非来点诗词歌赋不可。篇幅最长的《水浒传》版本,洋洋洒洒百万字,不少都是废话,如果干掉一半,就清爽多了,读起来也舒服,同时节约资源,保护环境。其实这不是在下一家之言,就连以吹捧《水浒传》为己任、光头的李卓吾大人,对此也颇有微词。
按理说,就这样一个立意不高、满纸废话的东西,本大师无须为此浪费宝贵的时间。多少论坛等着我发言、多少富婆等着我赴宴,我能忍心看着辛门立雪的莘莘学子冻坏了膝盖而无动于衷吗?再说,在社会各界大力推动下,大师产业这几年发展凶猛,单我领军之中国大师协会,注册会员已达十几万人,几乎覆盖各个行业,包括挖煤的、洗脚的、唱戏的、念经的、贩卖绿豆茄子牛筋汤的、搞男女双修的等等。
唯一遗憾的是,类似文艺复兴时代号称自己能生兔子这种段位的大师,我们还是少了一些。李一大师虽然通过物理实验灭了牛顿和爱因斯坦,但能不能藏在玻璃罩子里生兔子,尚不可知。如果李一门下走狗、青年楷模马云愿意资助他的师父专心于此,以马云之财,相信有一天李大师不但能生兔子,说不定还能生大象出来,那将彻底改变人类的历史,比动不动抬着孔夫子教化万民要有价值得多。更可喜的是,江南某地方政府为文化强市,扬言要吸引1000名大师(很多地方政府也起而效仿),高瞻远瞩如斯,真我中华文化之幸也。作为大师行的领袖,我能不忙得四脚朝天吗?之所以暂且放下大师行的工作,写这个破玩意,实在是被我老婆和我的挚友高歌胁迫所致。
列位都知道,前些日子,市场上有一批水煮、油炸、烧烤、清炖“四大名著”的作品很火,听说出版商赚了不少钱。本来这些小朋友写给小朋友看的少儿读物跟在下无关,不入大师的法眼。做好大师这项工作已经够累了,哪有精力关心这些无聊的少儿读物。可问题是我的挚友高歌看着别人发财了,自己就高烧不止,躺在床上哈喇子流个不断。并威胁我说:如果你不写点水煮、油炸、烧烤、清炖的东西,我就不准备退烧、不准备结束哈喇子,你一定要绝情到底,就照目前这种姿势把我抬进火葬炉算了。我说虽然我跟阁下情深似海,完全达到了“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标准,可你也不能这样玩我,怎么说我也是大师啊!再说我日理万机,光出席达官贵人的酒会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写那种少儿读物?他说那你可以写点水煮、油炸、烧烤、清炖的成人读物啊。我说高兄你好糊涂也,现在的作品,除了给少儿看的,就是给圣人看的,成人读物出得来吗,根本不可能嘛!你非要让我上黑名单,连大师这个饭碗也砸了吗?他说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干,我就这样挺下去。说完就口吐白沫、四蹄朝天,情状惨不忍睹!
读过《唐僧写给观音的36封信》的朋友都明了,我老婆是何等人物。在下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有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海瑞式的勇气,可在下的耳朵不好,听见河东狮吼立马三魂不在。年前某日,杭州有个老板请我为他新开张的澡堂子剪彩,被我断然拒绝,并大义凌然地表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结果晚上被我老婆训斥了一顿,只好兴高采烈下江南了。所为者何?我老婆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所谓出场费,另外人家还给她老人家安排了精致的旅行购物计划。我曾苦苦哀告:老婆大人啊,难道我这大师的脸,就值那么几个臭钱吗?我老婆唾了我一口(真是羞于为外人道也),说你以为你什么东西,能跟德艺双馨的芙蓉姐姐比吗,在老娘眼中,能卖这几个臭钱就不错了!听完这话我怒从胆边生(我是没有芙蓉姐姐性感的大屁股和倾国倾城的气质,可怎么我也是个文化人啊),准备给她点颜色看看。结果列位可以想象,她可是跆拳道全国冠军啊。
《礼记》中讲“夫者妻之天也”,可这条伟大的真理在我们家他妈的根本行不通啊。鲁迅先生说过,我们经历过两个时代,一个是做奴才的时代,一个是做奴才而不得的时代。反抗只有一个结果,连奴才也做不安生。莫非他老人家也是被老婆教育到如此深刻?经常打老婆的连战就讲不出这样撼人心魄的格言。
剪彩仪式很热闹,除了方方面面的领导,还有不少同行,大家都是大师行业的骨干。剪彩玩了,自然是安排各种贴心的娱乐活动,比如洗脚、洗头,去夜总会K歌等等。其实主要还是K小姑娘而已。尽管我对夜总会的小姑娘兴趣盎然,她们也表示非常渴望坐在腿上品尝大师亲调的心灵鸡汤,我以为这也是重要的教育创新。可由于这次是携夫人同来,怕被她抓住把柄,只能望梅止渴,“发乎情,止乎理”而已。眼巴巴看着别的大师在那里羽扇纶巾、风流快活,搞得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真是羡杀人也么哥。既然不能尽兴,只好找一些清淡的玩意,于是乎,就到处走走,比如西湖、六合塔等等。
一路走过,感觉总被一个故事纠缠着,故事的主角是1000年前从水泊梁山走来的那些所谓好汉。如西湖边武松坟地的荒草,六合寺里林冲、鲁智深、武松他们最后的身影。站在六合塔上,看着滚滚东去的钱塘江水,夕阳西下,生命的无尽沧桑涌上心头。也许如我这般,1000年前,他们也站在六合塔上,站在夕阳里,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想起在江南江北他们的家乡,以及如江水般沉浮的命运。
当夜掩盖了这个世界,在梦中,或在灯下,他们闭上了疲惫的眼睛,或情愿,或不情愿,或看破红尘,或无限眷恋,结束了本属于他们的故事。1000年后,在老婆的淫威下,承蒙澡堂子老板的厚意,我不小心触摸到了那些扔在荒草中的故事。已经变得模糊、我少年时熟知的那些形象开始清晰起来,整得我烦躁不安。尽管宋江、林冲、鲁智深、武松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们的故事同样微不足道。可我渐渐体会到,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命运里,或者说他们微不足道的故事后边,隐藏着巨大的历史悲剧。悲剧承载的不只是个人的命运,还有国家与民族的悲幸。这个悲剧在1000年后没有结束,在5000年前已经开始。
因为老婆要购物(找几条能套在她老人家大腿上的丝袜真不容易,因为丝袜厂家还没有开发出供大象使用的产品),我百无聊耐,只好去逛旧书摊。没想到有意外收获,发现了一本发霉的与水浒有关的宋版图书。诸位知道,宋版图书目前存世不多,书贩子的开价自然不低。即便我亮出大师的身份,他一个子也不少。哎,真可谓人心不古,不尊重人才、知识如斯。万般无奈,只好从我老婆钱包里偷了一些钞票,把它请了回去。
虽然年代久远,很多地方模糊不清,但凭着本大师的功力,解读它并非难事。书是一个叫羊二的家伙写的,据书中内容可知,羊二曾是梁山情报局常务副局长、高俅女婿、大宋首富。书中讲述了他所见所闻的梁山故事,其中还有不少辛辣的评论。尽管文笔和水平无法与我这样的大师相提并论,但透露的材料很新鲜,理论也不乏新意。羊二笔下的梁山泊故事,跟我们平常熟知的大有不同。
这本书突然深深触动了我,给了我很多启发。一个1000年前特务眼中的水浒,至少有不小的炒作价值啊。我开始有个想法,以羊二的大作为基础,重新解构《水浒传》,弄个比较刺激的东西端给大家。我在酒店里给高歌打了个电话,听完后他的体温马上恢复正常,并嘱咐我无论水煮、油炸、烧烤、清炖,一定要把辣椒、孜然、咖喱、五香粉、白糖、醋、酱油等等调料放足,现在的人口味重,清谈了根本不行。他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在乎什么菜系,也不要考虑顾客是否吃完会满脸泡或到医院里洗胃,只有吃着过瘾就行。按照高歌的理论,清淡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白衣也不再飘飘,同桌的你整天只会为三围够不够梦露的标准、能不能引起大有为男人骚扰的兴趣而发愁。他的意思我明白。我说好吧,只要你的烧退了,不麻烦我送阁下到高端公墓,什么都行。尽管我现在不缺钱,但一平米墓地几万块,也太他娘的缺德了吧。
高歌的烧退了,我老婆又开始抽风。我老婆听说我要写关于《水浒传》的书,立刻怒气冲天,祭出一套降龙十八掌,直到我跪地求饶。为何我老婆发作如此,都是《唐僧写给观音的36封信》惹的祸。
自《唐僧写给观音的36封信》出版后,我们家就没有安生过。挑起是非的是我儿子可可。我儿子就读于北京某重点小学,为此我机关算尽,且不说托了多少领导,光猪头和假文物就送了不少。《唐僧写给观音的36封信》出版后,我儿子虚荣心空前膨胀,拿了几本给他的老师和同学显摆。本想收获别人羡慕的目光,可事与愿违。在学校大会上,教务主任举着我的书痛批:我们学校有个叫可可的同学,他爸爸最近写了本很反动的书,把四大名著全骂了一遍,他算什么东西啊,简直无耻至极!竟然连齐天大圣都敢骂,齐天大圣是谁啊,是英雄模范,同学们学习的榜样!当时我儿子就低着头站在主任边上,泪流满面。其形状想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类似于文革中批斗反革命分子。
儿子回家后又哭又闹,并扬言要罢课、罢睡、罢吃、罢洗澡,甚至要仿效司马相如,跟高年级的一位师姐私奔。我老婆向来以儿子马首是瞻,见领导火了,就拿我撒气。骂我天生就不是个好东西!放着大师这么实惠的工作不好好干,偏要写那些狗屁倒灶的东西,就那么点稿费,还不如多帮澡堂子的老板剪剪彩、帮有钱的富婆看看风水!什么大师,我看你都快成大屎了。面对儿子与老婆的联合攻击,我只能沉默以对,并被我老婆关在厕所里反思自己的罪行,整整48小时,水米未进。后来我做了深刻检讨,并写了保证书按上手印才幸免于难。我保证以后集中精力做大师,看自己也能不能生出兔子,再不会写那些惹是生非的东西。
为了儿子能够混下去,我还腆着脸去儿子的学校,向老师和同学们道歉:老师们,同学们,我不该骂四大名著,它们都是伟大的无与伦比的作品,每个字都散发着迷人的芳香,我也不该骂齐天大圣、猪八戒和牛魔王,他们都是模范正人君子,可爱至极。我准备挣钱给他们每个人捐个庙,我有罪,都是我的错,请大家放过我儿子。批判会开了一下午,直到他们发泄够为止。在我离开教室时,听见有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在后边说:我就纳闷了,政府怎么不把这种人抓起来!听着这话我心里一怔,突然好像明白了许多。
几千年来,时刻准备把我们送进去的,不独是各种老爷,还包括我儿子的老师,我老婆这些觉悟高、讲政治的群众。《淮南子·本经训》中说:“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杜工部也感慨“文章赠命达,魍魉喜人过。”哎,混到这种份上,连鬼也看不下去啊。大儒顾亭林先生年轻时 “从诸文士之后”,当过几天文人,可他老人家后来后悔了,在《与人书》中说:
《宋史》言,刘忠肃每戒子弟曰:‘士当以器识为先。一命为文人,无足观矣。’仆自一读此言,便绝应酬文字,所以养其器识而不堕于文人也。
就连自诩五百年来中国第一文豪的李敖先生也认为(有位朋友说,李敖自称五百年来白话文第一人,全世界的狗没笑,鸡笑了!),中国的文人是最无耻的。可惜,这些散发着无限光辉的伟大真理,我可怜的儿子可可怎么会明白呢?倘若他长大了,人情练达了,别人问他的爸爸,他一定会说:我爸爸是开澡堂子的。这样应该可以得到他希望的别人羡慕的目光。
因为有老婆的强力管制,儿子的老师们随时都可能兴师问罪,打上门来,我只好不了了之。可越是这样,水泊梁山的那帮家伙就越是纠缠在我心里,如魔鬼般挥之难去。特别是睡着时,总会做许多奇奇怪怪的梦,要么是跟宋公明哥哥喝酒,要么就是跟李逵兄弟打高尔夫,或者在李师师的床上,做些不三不四的事。说点梦话也是难免的,也因此被老婆半夜打醒。为何?她说我一夜都在念叨阎婆惜的名字,质问我阎婆惜是哪个狐狸精?我哪里敢承认是宋江老婆,就说是开美容院的女老板,欠了我出场费,梦里在跟她算账呢?
总之,我是被梁山这帮家伙搞得精神恍惚,茶饭不思。吃了不少中药,顿顿三鹿奶粉炒茄子,似乎也于事无补。莫奈何,只好继续精神恍惚下去,只要不大小便失禁就行。作为大师,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之所以抽风如此,不独是因为梁山上的那帮混账东西,比他们更混账的我见得多了。凡此种种,应该跟我个人的生活有关。
在我专职从事大师这个工作以前,曾干过很多差事,比如给教授们抄论文、当娱记追问明星能生几胎、在地铁站口摆地摊、在衙门里当小小的衙役等等。做这些事有两大特点,一是收入低,二是没人待见。很长一段时间,我租住在城乡结合部的农舍或地下室里。与我为邻的,是操着五花八门口音来自各条战线的形形色色的人物。我们虽然生活在这个伟大的城市里,但除了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和恶浊的汽车尾气,实在分享不了别的。只有大街上的丝袜美腿作为公共资源可以免费享受。当然,也有人特别关心我们。我的好几任同居男友就在大半夜被按在地上带走了。原因很简单,他们干了偷鸡摸狗、烧杀抢掠的勾当而已。
我发现这些边缘化的人群始终骚动不安。在他们心里,保持着一种与主流秩序相悖的逻辑,而这个逻辑与李逵他们持有的何其相似。尽管我对他们的命运深表同情,我也认为他们沦落到社会底层不全是自己的责任,但他们非理性的行为让我深感恐惧。当社会不能妥善解决他们生存的问题,恐怕很多地方就可能变成水泊梁山、瓦岗寨或花果山。后来我找到了大师这个工作,搬到了高档社区,可我明白,在疯狂扩展的城市后边,那些边缘化的人群正在膨胀。我们非要等到他们上了梁山,再去招安吗?尽管“杀人放火受招安”跟孔夫子的教导一样是我们伟大的传统,可现在21世纪了,我们还要玩这种烂游戏吗?当然,我所思考的与《水浒传》有关的故事不止这些。
最终解放我的,是我的挚友高歌。他说服了我老婆,让我有机会写这本关于《水浒传》的书。他机关算尽,以三寸不烂之舌给我老婆摆事实讲道理,告诉她我的作品非但影响不了儿子的锦绣前程(高歌还特别表示要运作我儿子成为班长或学习委员,并承担所有公关费用,“学而优则仕”的伟大传统,从小学就深入人心了),而且会赚不少的银子,至少可以在北京换几平米的房子。尽管我老婆顾虑重重,但考虑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古训,更为了我儿子能够早日加冕成为班里的特权阶层,只好放我一把。并向高歌提出,如果我的作品搞得她人财两空,就拿我们两个狗东西试问!用她的原话说就是把我俩做成煎饼。我当然相信她的手艺,只是味道不要太重就行。
承蒙老婆大人的恩典,我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跟梁山上那帮兄弟厮混。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把羊二的东西重新翻译、整理、演绎、包装一下,再加点佐料,烩成一锅菜,端给大家而已。做完后我先让挚友高歌尝尝。他尝完直摇头,说他妈的实在太淡了,这种鸟东西怎么能卖个好价钱。没办法,在高歌的监督下,我在锅里又下了大量的辣椒、孜然、咖喱、五香粉、白糖、醋、酱油。既如此,高歌还不满意,说口味还是不够重,淡!我说行了,大哥,再下这些鸟料怕要吃出人命了!
反正菜我是做好了,跟市场上那些水煮、油炸、烧烤、清炖“四大名著”的少儿读物比,哪个更适合阁下的口味,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顾客是上帝,阁下的胃口至为重要,但只要我老婆不嫌弃,至少可以保证我在短期内无性命之忧。我冒着如此高的风险给弟兄们服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味道有点对不起阁下的舌头,也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怎么说我也是个大师啊,你们忍心我过早地成为中国文化界的重大损失吗?如果是,做人难免太不厚道了。
有些觉悟低的同志看了《唐僧写给观音的36封信》的序言以及上面的话,可能很同情我的遭遇。其实同志们大可不必这样。虽然我老婆有母老虎的嫌疑,但天地作证,能跟她老人家白头到老是我平生最大的夙愿。特别是阅读宋代有关史料时,我的感觉更为强烈。据《萍洲可谈》中记载,大有为男人沈括(著名科学家、大无畏的外交家、了不起的文学家,《梦溪笔谈》的作者)晚年,“时被(老婆)捶骂,摔须堕地。儿女号泣而拾之,须有血肉者,又相与号恸”,好不容易老婆死了,大家来向沈大师道贺,可大师精神恍惚,不久也随她而去。所谓爱有多深,出手就有多狠!
跟沈大师比,我儿子可可至今没有捡到在下血肉模糊的胡须,真是惭愧之至。像我等好男人,如果没有大有为老婆的特别修理,真是全身发痒,生不如死啊。我郑重宣告,如果我老婆驾鹤西去,我一定会仿效沈括大师,自行了断,不苟活人间一日!此致。
辛可2010年于北京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