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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西夏文佛母大孔雀明王经夏梵藏汉合璧校释序

2017-05-22
西夏文佛母大孔雀明王经夏梵藏汉合璧校释序

研究我国语言学,必研究与我国语言同系的其他种语言,以便比较解释,这是不变之道。西夏语是汉语同系语言之一,我国研究西夏语的人很少,即便有,也不过如往日读金石刻辞的,推测其文字而已,还没有用今日比较语言学方法,在其同语系中,考辨音韵同异,探讨其源流变迁,和我国语言相互印证发明的。如果有,以我所知,我国人中大概从王静如君开始。然而就此一卷《佛母孔雀明王经》的考证,虽然其中或许有待他日补订的,重要的是足已开风气之先,展示给国人研究国语的正确道路,诚可称为近年我国学术界重要的著述。我对西夏语文未能通解,不敢妄议,不过有想质疑请教的二事:此经题【】二字,对应中文“重咒”二字,就是藏文“rig sngs”的对译。考“rig”乃是梵文“vidya”的翻译,实际对应的是中文“明”字,而藏文“种类”的“种”字是“rigs”,和“明”字“rig”形音都极相似,且“rigsnags”一词中“rig”之后,即联接“snags”字首的“s”。或者西夏人开始翻译这个名词时,误认为“rig”是“rigs”,于是没有翻译为“明”,而翻译成“种”吧?其实佛典原文中“种类”的“种”,与“种子”的“种”,写法各异,而汉译则是同一“种”字。【】字本是“种子”的种,与“种类”的“种”写作【】是不同的。难道是西夏语言也同中土一样,此二“种”字可以通用,而“种咒”成一名词,与中文“种智”等同属一类词语缀合吧?还是夏人就用“种子”的本义,而联接“种咒”为一名词,意思是“原本咒语”吗?就我国今日所见的西夏文字佛教经典而论,它从中文翻译过去的多,而从藏文翻译过去的少。但西夏与吐蕃,言语民族既属于大同,土壤教俗又相接近,推测其翻译藏文佛经为西夏文的,应该在从汉语翻译成西夏文的之前。此类译名如果有歧误,后来一定会清楚,特因为袭用日久,不便更改,荀子所说的“约定俗成”。这样的例子在藏文翻译为梵文佛典中,常常会遇到,大概不象唐代玄奘翻译佛经,都改用新名,而把六朝旧译视为讹误吧?这是其一。
今日所见西夏文字的石刻及经典,其镌造雕印多是在元代,实际是在西夏已经灭亡之后。据此可知,西夏国虽亡,而通解西夏文的还有很多人。唯独到什么时候其文字开始没有人能读,已经不容易被考知。柏林国家图书馆所藏藏文甘珠尔,据称是明代万历年间的写本。我看到它上面偶尔有西夏文,又与此《佛母孔雀明王经》及其他西夏文字佛典共同发现的,有中文《销释真空宝卷》写本一卷。据谈论它的考定是明代万历以后的作品。另外,钱谦益《牧斋有学集》二六“黄氏千顷斋藏书记”记载:
庆阳李司寇家有西夏实录,他的儿子孔度多次见过,而不可得。
以庆阳地望准之,李氏仍然藏有西夏实录的原本或译本,自是可能之事,以钱谦益所描述的,也与明代万历时代接近。所以综合这三件事来看,那么明神宗时代,西夏文字书籍,其遗存在西北的,应当不会很少,或许还有能通解其文字的人吧?这是其二。
寅恪承王静如君之命,为其书写序,谨拈出此两种西夏文字学的公案,敢请国内外西夏文字学的专家,试一参究如何?
(原载1932年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二本第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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