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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川:一对母子

2018-06-04
                              一对母子
晚上下课后,我看见讨论群里老师发起的这个活动,身边的同学都在讨论该写啥,怎么写,字数要求是多少......我朋友也跟我闲聊:“这主题还挺有意思的,从怨气最大人身上下手,意思就是从那些不招人待见的人上找闪光点呗。”“嗯”。我随口应了一句。朋友抱起手臂“今天有点儿奇怪啊,早上那么热,现在居然还挺冷的。”一瞬间,我愣住了。一张画面从我的脑袋里嗡的一下蹦了出来,接着两张,三张,四张,无数个画面像水库被炸了个洞似的从某个地方如瀑布一样喷涌出来。“咋了?”回过神来朋友已经在离我十米的地方叫我。我呼了口气快步向前走去。
  朋友跟我说着某个话题,但我一句都没听清。贺卡发出生日快乐歌的旋律在我脑中响起,一遍又一遍......
  初中一年级时,阿山是我最好的朋友,升入初中后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从小学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也就是所谓的发小吧。放学后,如往常一样我站学校门口的那棵大树下等着阿山。对,就是电视电影里演的那样,好朋友放学一起回家,只是他不会像电视里那样在路口分手各回各家,他和我一起去我家。这是常事。因为某天阿山来我家玩的时候,我爸妈发现了他手臂上的淤青,于是询问他缘由。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是他妈不小心推了他一下撞到桌角的。当天晚上,我起床上厕所时听见了爸妈在客厅里闲聊。于是,从那天起我第一次知道了“吸毒”这个词。对,阿山的妈妈吸毒,而那天是他妈妈毒瘾发作后抽搐,阿山着急,不知道怎么办,只有跑过去抱着他妈妈,在他妈妈无意识的推搡中,才有了手臂上的伤。
  之后的日子里,街里邻坊都慢慢知道了阿山妈妈吸毒这件事了。接着,流言四起,什么阿山妈妈总是晚上与一群混混出去,要变卖房子了,阿山的父母要离婚了。这之类的消息不断从我耳朵里往里钻,即使我都没有想去了解的想法。它就是从那么一张张嘴里被吐了出来,然后又钻进了我的耳朵。当然,还有阿山。于是,大家对于阿山的妈妈都敬而远之。背地里,无数个与负面相关的词全都贴给了阿山的妈妈。慢慢的,初三的时候,阿山到了叛逆期。老师们、家长们都说阿山变坏了,他们说无可厚非,谁叫他有个这样的妈妈。对于我来说,对,阿山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平和的他脾气变得暴躁起来。但他还是他,跟小时候一样,他还是我熟悉的他,放学后我们还是一起回家,只是回家的路上他告诉我他有点讨厌和害怕他妈妈。
  中考之后的暑假,想邀请阿山出去玩于是去了他家,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阿山的妈妈。她开门后,邀请我进家里玩一会儿,看着她惨白和瘦的骨头凹出来的脸,还有大家贴在她身上的各种标签,我有些惧意。也许是她察觉出来了,凸出的眼眶里,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但却那么的温柔。我也微笑,点了点头。她说阿山在他房间里,不知道干嘛,也不出来跟我打声招呼。我想,他可能在玩游戏或者玩手机吧。于是我走到他房门口,打开了门。房里只有他一个,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儿,没有玩游戏,没有玩手机,他只是坐在那儿,望着什么都没有光洁的墙上。我正准备叫他,他开口了:”很正常对吧?但是在某个时候她会变成一个疯子,而我,根本不认识她。”我沉默着,走到他旁边,也学着他,盘腿坐着。一会儿后,门被打开了,他妈妈拿着一碟切好的西瓜,送到我们面前。“吃吧,我刚出去买的,很新鲜。”阿山没有理她,甚至没有去看她一眼。我正准备起身去接过碟子的时候。阿山猛的一下推了她妈妈一把,“出去。”两个字平缓而清晰,但却那么有力,透着绝对的拒意。满碟的西瓜被打翻了一地。但阿山妈妈并没有一丝的怒气,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她歪了歪嘴,把一块块西瓜捡起来后,又缓缓的关上了门。我正准备责怪阿山,我看着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悲伤和无奈。阿山告诉我,他妈妈正在戒毒,他开始很高兴,但每每看见她克制自己毒瘾发作的时候,总有一种特别的心情,心疼又厌恶。他总觉得有一堵墙在他和他妈妈之间硬生生的架了起来。那堵墙是毒品,是人们的流言,是人们的异样的目光。说着说着,他默默啜泣着。而我能做什么呢,只能陪着他坐在这小小的房间中打发着本该充满笑声和活力的夏日时间。
  一个阴冷,充满发霉臭味的雨天,我跟阿山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辆救护车响着警笛飞驰而过,在这寂静的阴雨天显得那么的突兀。就在两分钟后,阿山接了一个电话,但却半天没有声响,我奇怪的盯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泪痕。他发疯似的往前跑了起来,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也跟着他,一前一后。一会儿后我看见了停在他家门口的救护车,他疯了似的拨开了围观的人群,我紧跟着他。他妈妈躺在地板上,医生正在做抢救。一遍又一遍的按压着心脏,最终还是没有抢救过来。阿山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发出了哀嚎。我至今不敢相信人类能发出那种悲伤的声音,压抑到我喘不过气。我发了呆似的看着他妈妈,她的样子和我刚见她时的一模一样,惨白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温柔至极。这件事过了好久,阿山跟我谈起时,我才知道,他妈妈是自杀。她写了一封给阿山的信,然后服药后安然离去。他说他看了信才知道,原来妈妈是那么的痛苦,在无数次挣扎中动摇了无数次信念,但对于爱他却从来没有一丝动摇。她害怕她毒瘾发作的样子会让阿山厌恶,她害怕她的身体状况会拖累这个家庭,她也害怕自己会无意识的伤到阿山。所以她选择离去,自私的离去。
和信中说的一样,人们说阿山妈妈懦弱又自私,不敢面对这一切,抛下了自己的孩子。只有阿山才知道,他妈妈是有多么爱他。而我,看见身边所有拿这阿山母女当作谈资后随便加以评论的人们的丑恶嘴脸后,更加忘不了在那个夏日看见的温柔至极的微笑,和阿山悲伤至极的哀嚎。他们都深爱着彼此,他们都有着最柔弱而美好的一面。而这些往往是旁人看不见和不以为意的,他们妄加评论,背后恶言相向,作为谈资打发时间后,很快又遗忘。而我每每在阴冷伴着凉风的天气,便会想起这对母子,他们是人们口中的所谓“劣迹斑斑”的人,对我来说他们是最温柔和最有温度的人,让我在寒冷中获取一些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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