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旧义往江
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
讲义积年。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致意愍度,无义
那可立?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这一记载虽未必完全可信,但内中所反映的时代特点当是事实。当时持心无义的,并非支愍度一人,此说曾流行于江南各地,为僧肇《不真空论》首先批评的对象。支愍度是一位渊博的佛教学者,对《般若》、《维摩》等经典都作过研究。为了适应江东玄学思潮,不惜改变旧义而创立新义,这是可以理解的。
由于支愍度也未能真正把握般若性空原理,所以僧肇说:
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得在于神静,失在
于物虚。(《不真空论》)意思是说,心无宗只是在主观上排除万物对心的干扰,却没有否认万物的存在。其优点在于使心神安静,缺点则在于未能破除外物。所以,心无宗的思想可以用“心无色有”一语表述。唐代元康《肇论疏》说:
心无者,破晋代支愍度心无义也。……“无心万物,万物
未尝无”,谓经中言空者,但于物上不起执心,故言其空。然物
是有,不曾无也。“此得在于神静,失在于物虚”者,正破也。
能于法上无执,故名得;不知物性是空,故名为失也。元康对僧肇《不真空论》有关心无宗的评论所作的解释,基本上符合原意。指出,心无宗对般若空义的理解是片面的,只教人于物上不起执著之心,而未曾取消外物的有,即没有认识到一切事物的本质是空。吉藏的《中观论疏》也有类似解释,说:
“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释意云:经中说
诸法空者,欲令心体虚妄不执,故言无耳;不空外物,即万物之
境不空。心无宗所理解的空,只是空其心体而不空万物,这种理解不符般若原意。般若学属于大乘空宗体系,按照般若经典的本义,其核心是要求用“破相显性”的方法,阐明般若性空的原理。宇宙本体绝对真实,它可以通过现象世界的无自性得以说明;般若性空就体现于事物的无自性之中。因为万物无自性,所以本质是空;万物的存在,只是假有,而非实有。
心无宗“不空外物”的观点与本无宗的见解正好相反,从而不免为后者所攻击。
时沙门道恒,颇有才力,常执心无义,大行荆土。汰曰:
“此是邪说,应须破之。”乃大集名僧,令弟子昙壹难之,据经引
理,析驳纷纭。恒仗其口辩,不肯受屈。日色既暮,明旦更集。
慧远就席,攻难数番,关责锋起。恒自觉义途差异,神色微动,
麈尾扣案,未即有答。远曰:“不疾而速,杼柚何为?”坐者皆
笑。心无之义,于此而息。(《高僧传》卷五《竺法汰传》)在这场辩论中,本无宗占有优势,心无宗处于下风。但是,通过辩论,“心无之义,于此而息”,这一结论恐怕有些夸张成分。果真如此,僧肇也就不必把心无宗当作重要的批判对象了。事实上,心无宗所主张的“种智之体,豁如太虚,虚而能知,无而能应”(《世说新语·假谲篇》刘孝标注),把般若之体归结为虚无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与般若性空原理相合;僧肇《般若无知论》所说“圣心无知故无所不知”,与心无宗的这种主张有重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