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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新:李二曲“良知”说义涵及其逻辑展开

2013-01-27

李二曲“良知”说义涵及其逻辑展开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

 

 

摘要:作为关中理学大家,李二曲服膺阳明心学之旨,其本体-工夫-境界系统立基于“良知”说。从本体层面二曲强调“良知”之先验性,提出“良知”即“良心”。二曲通过对“良知”与“闻见之知”进行区别,认为“闻见之知”无益于德行之涵养,强调通过“致良知”之工夫达到“心与万物一体”之“至善”境界,这亦是二曲“良知”说之逻辑展开。二曲之“良知”说调和了“陆王心学”与“程朱理学”,批判了“王学末流” “略工夫谈本体”,“程朱末流”“做工夫而昧本体”之弊端,这种批判亦是对中晚明以来学术、学风所作的一次总结。

关键词:李二曲 良知说 逻辑关系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明清之际关中士人生存境况与文学生态”()

作者简介:常新,男,甘肃靖远人,历史学博士,陕西师范大学大学文学院博士后;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传统文化研究所教授,硕士生导师。


李颙(16271705年),字中孚,陕西周至人,人称二先生。他“起自孤根,上接关学六百年之统”(1, “以一身任纲常名教之重,继往开来,为世儒宗”(2),同孙奇逢、黄宗羲并称为清初三大儒3)。二 曲的学术旨趣具有明显的心学特征,但同时他又超越心学与理学学术之争,将阳明心学与朱子理学融彻于其思想之中。二曲的良知之学说摒弃心学末流”略工夫谈本体”之弊,认为“良知”虽与天道为一,具有先验性,但这种良知在人心的显现需要后天的修养工夫,回归到阳明良知学不舍工夫的原点。本文从文献学的角度,通过对二曲良知学说进行梳理,从本体-工夫-境界的逻辑把握其道德哲学的意蕴。管蠡之见,就教方家。

一、“良知”之义涵

“良知”的概念出自《孟子》,孟子说:“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孟子·尽心上》)孟子那里“良知”系指人先天所具有的一种道德意识与道德情感。阳明继承孟子之“良知”说,认为“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4)阳明视”良知”为主体本有的内在特征,且比孟子更加明确地将“良知”与”四端”结合起来,认为“四端”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归结为“是非之心”。阳明之“良知说”较孟子之“良知说”获得了更为丰富的内涵。二曲“良知”之说同孟子、阳明之说,一脉相承,认为“‘良知’人所固有,而人多不知其固有,孟子为之点破,阳明先生不过从而申明之耳。若以‘良知’为偏为非,是以孟子为偏为非、自己性灵为偏为非矣。自己不认自己,惑也甚矣!”(5)二曲从体用的关系出发,认为‘良知’既具有本体之义,又具有”知是知非”之判断能力,二者不可分割:

先生为之发明固有之“良”,唤醒人心。大约谓:“此‘良’昭昭于心目之间,蔽之不能昧,扰之不能乱,减之无所损,增之无所益,与天地合德,而日月通明,通乎昼夜之道而知,顺而行之,便是天则。不必支离葛藤,义袭于外,舍真求假,空自担阁。”

又曰:“此固有之‘良’,本自炯炯,本是广大,妄念一起,即成昏隘;然光明广大之实,未尝不存,要在时觉时惕,致慎几微。”(6

此处是从本体存在意义言“良知”之“良”,谓“良”是一根本存在而非是一实体,因为实体具有型象和大小,存在数量的增减,本体之“良”具有先验性,本然地“昭昭于心目之间”,其本身不为外因所扰。作为本体,“良知”之“良”既具有公共性,又具有个体性的特征,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从公共性而言,此良“与天地合德,而日月通明,通乎昼夜之道而知,顺而行之,便是天则”,它本身虽不是”天地之德,但能观照、显现天地之德,因此不需外求,即“义袭于外”。二曲虽强调“良知”之“良”的公共性,但同时也认为作为本体之义,“良”在人心的显现虽不需外求,否定外部权威,但它显现是并非每个人都能感知。由于外在干扰,有“妄念一起,即成混隘”之危,因此还须发挥主体的能动性,要“时觉时惕,致慎几微”。道德本体的这一属性在东西方哲学和宗教具有相同性。

“良知”作为道德的本体,是以道德情感为基础,是万善的根源,“善” 就是“良”,儒家对人尊严的肯定就是基于人人具有此“良知”,并且能感知此良知:

天生吾人,厥有恒性,五德具足,万善咸备,目视而明,耳听而聪,口言而从,心思而睿,恻隐、羞恶、辞让、是非,随感辄应,不思不勉,自然而然。本无不率,其或方然而忽不然,有率有不率,情移境夺,习使然也。能慎其所习,而“先立乎其大”,不移不夺,动静云为,惟依良知良能,自无不善,即此便是“率性”。火然泉达,日充月着,即此便是“尽性”。斯全乎天之所以与我者,不负天之所命,而克副天心。(7

天地万物一体,天之生人,人不仅仅是自然的血肉之躯,同时还秉受天地所赋予的道德属性,”厥有恒性,五德俱足,万善咸备”,这意味着人同时获得了价值、道德意义上生命。“良知”本身是道德标准,遇事自知是非,不需外力强加,“恻隐、修恶、辞让、是非,随感辄应”,人所做的就是反身求得自己之良知和良能。“良知”唯先天存在并能够发用,才使人才具有超越的道德依据和后天实践的可能,“目视而明,耳听而聪,口言而从,心思而睿”,发用于当下的具体生活中,“随感辄应,不思不勉,自然而然”。“良知”本善,它促使人产生好善恶恶的内驱力,使人成德成善,但当下的生活使人很容易为情所扰,使先验的“良知”隐而不显,这说明先天本有之”良知”不是一种静态的规定,而是需要一种实践的工夫,本体、工夫一体,既见在良知的内涵,也见在工夫的内容规定,“先立乎其大”,即是这种景象。“惟依良知良能”,才能“不负天之所命,而克副天心”,即是当下呈现的“良知”,就是本体的“良知”,是对天命的观照。

二、良知良心

良知良心在二曲那里多时互用,其意与孟子良知良心说相仿。孟子之意谓良知之知具有先验性和直觉性,“良是人原本具有之心,“在人心的显现就是“良,这就是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孟子·告子上》),”“非之心,智之端也。(《孟子·公孙丑》上)二曲说:“知即良心也。一点良心便是性,不失良心便是圣。若以良知为非,则是以良心为非矣。”(8)二曲视“良“良”为同一概念,认为“良即是,而为天命所赋,天命之谓性(《中庸》),朱子释为理,他说性,即理也。天以阴阳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9圣人之所以为圣就在于能秉承天命所赋之,能以“良作为判断是非之标准。不失良心之谓圣是人作为道德主体在观照先天“良后所体现出的一种完满性,它承认人臻于圣人之境是人不失“良的必然结果。当然二曲在此也提出,若以良知为非,则是以良心为非的问题,“良“良是本然性的,现实人只能说是潜在的圣人。

“良心”为“天命”所赋于人的共同本性,是每一个人最为原初的本质结构,是一种道德本体,即是善本身,又是善的外在显现,二曲说:

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此良心发现处。良心即善也,非由学而然,非拟议而然,非性善而何?故”性善”之旨明,而千圣之统明矣,所以开万世之蒙,而定万世论性之准者,端在于斯。(10

在二曲看来,“良心”作为人原本具有之道德本体,即善良之心,同时也体现一种道德情感。它非为外力所强加,它不学而能,不虑而知,它的存在如同人的存在一样真实。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怵惕恻隐之心”是一种“良知”驱动下的情感体验,是“乍见孺子入井”后直接呈现于意识之中。“此良心发现处。良心即善也”,是“良心”之善的自我呈现。二曲在此还提出“良心”之善是性善的根据,是“定万世论性之准者”。“良心”虽是道德的本体,但它不能自己,必须有所发用,表现于外,这个表现出来的东西就是诸如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之情。心之未发为性,“良心”即性,“良心”是性善的基础,这既体现了”“心”在性善论中的地位,又突出“良心”道德本体论之义涵。

二曲即提出“良知即良心也。一点良心便是性,不失良心便是圣”之后,又提出如何保持“良心”的问题,他说:

人之所以为人,止是一心,七篇之书反复开导,无非欲人求心。孟氏而后,学知求心,若象山之先立乎其大、阳明之致良知,简易直截,令人当下直得心要,可为千古一快。而末流承传不能无弊,往往略工夫而谈本体,舍下学而务上达,不失之空杜撰鲜实用,则失之恍忽虚寂杂于禅。(11

在儒家看来,“良知”和“良心”虽人人具有,但有时会出现恶的情形,恶之所以产生,就在于人舍弃了自己的“良心”,因此他们非常注重对“良心”的持守,孟子就警示后人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孟子·离娄》下)二曲提出“人之所以为人,止是一心”就是指孟子所言“异于禽兽者”之心,二曲在此从另一个侧面论证了“良心”作为道德本体的存在,论证了心善即性善。“良心”的呈现需要一个过程,需要“反复开导”的工夫,只有这样才能是其充分扩充,发展为完整的善性,即这是一个“欲人求心”过程。二曲认为儒家自孟子以后的涵养工夫即此种工夫。忽视“良心”之善的本质,无视在现实生活对其扩展,作为本体之“良心”无从显现,即“略工夫而谈本体,舍下学而务上达,不失之空疎杜撰鲜实用,则失之恍忽虚寂杂于禅”,这也是二曲针对当时社会空疏的学风和浮泛的世俗进行的一种批判。

叁三、良知明德

《大学》首句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朱子对此释道:“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昬,然其本体之明,则未有尝息者也。故学者当其所发遂明之,以复其初。”(12)“明德”意谓先天的“理”。二曲认为“良知”即“明德”:

:“明德”、“良知”有分否?曰:。徒知而不行,是明而不德,不得之良。徒行而不知,是德而不明,不得之知。就其知是知非,一念炯炯,不而言,是“良知”;就其着是去非,不昧所知,以返不而言,是“明德”。曰“明德”、曰“良知”,一而二,二而一。(13

二曲此处从体用、知行的关系来说明“良知”即“明德”。“不学不虑”是谓“良知”,“不学不虑”是谓“明德”,就此而言,二者皆具有先验性的属性,是道德本体,这种本体正如朱子所言会因“‘气之拘’则有时而昬”。“徒知而不行,是明而不德,不得谓之良。徒行而不知,是德而不明,不得谓之知”。二曲此处析知行为二,“知”系指道德知识,是一种先验的、至上的价值目标,“行”是对既有的道德观念之践履,只有达到知行合一,才是真知,才达到了高度的道德自觉,故二曲说良知明德作为道德本体“一而二,二而一”的同一关系。

“明德”同“良知”作为先验的道德本体,存在发用的问题。二曲认为“明德”与“明明德”即其体现,他说:

“明德”即心,心本至灵,不昧其灵,便是“明明德”。心本与万物为一体,不自分彼此,便是“亲民”。心本“至善”,不自有其善,便是“止于善”。(14

“‘明德’即心”是谓“明德”即心之本体,是至善的道德本体,其发用就是“明明德”,是一复本的工夫,就是克服“气之拘”等外在干扰,使心之至善之体得以诏示和显现。作为本心之“明德”不仅具有内在性,而且还具有普遍性,心与万物一体,此处并非是泛道德主义的万物也有德行之义,而是指具有道德之心的主体所显现的一种兼爱、泛爱的情怀。“明明德”是个体的理性自觉,“亲民”是群体的共同认同,二者皆指向至善之境。

    “明明德”的展开,即表现为“格物”,二曲说:

一士问“格物”。曰:“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而知为主。炯炯于心目之间,具众理,应万事,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通乎昼夜而知,即章首所谓‘明德’也。‘格物’,格此而已。此物明,则知致,知一致,而意之发动有善有不善,便一一自知。实实为善,去不善,便是‘明明德’于‘意’;心有正、有不正,亦惟自知,正其不正,便是‘明明德’于‘心’;以此修身,便是‘明明德’于‘身’;以此齐家,便是‘明明德’于‘家’;以此治国,便是‘明明德’于‘国’;以此平天下,便是‘明明德’于‘天下’。若如世儒之论‘格物’,要物物而知之,是‘博物’于天下,非‘明明德’于天下。”(15

如上所述,“明明德”于身、心、意、知、家、国、天下是至善之价值目标的具体化,而”良知”构成了实现价值目标的必要前提,对道德主体的主体意识及行为起到了统摄的作用,使“良知”的落实或显现得到了内在的保障,“良知”与“身、心、意、知、家、国、天下”构成了互动关系。“格物”即“明德”,是属对“心”、“意”的反省工夫,即净化精神本体。明明德不仅仅是修己的工夫,它还超出单纯的道德关系,把各人的道德涵养基于对他人、天下的责任之中,关乎群体的安定与进步,是自我道德实现与社会安定、道德修明的同一,故二曲说要明德于天下,使天下之人都接受实践理性的洗礼,进而达到自觉的精神境界。因此二曲说“良知”即“明德”是情感与道德的统一,是道德与责任的统一。

四、“良知”之“知”与“闻见”之“知”

儒家一向强调本体即工夫,良知作为一种心灵的存在状态或存在方式不同于普通的认识能力,它是对人的生存意义和价值的肯定,有别于通过外求而得到的技巧或方法,更不是某种形式的科学方法或认识结果,因此儒家传统自北宋以来一直就注重“良知”之“知”与知识之“知”的区别。张载曾对此做过明析,他说:“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16)程伊川也说:“物交物则知之,非内也,今之所谓博物多能者是也,德性之知,不假闻见。”(17)宋代理学因把德性之知看作德盛仁熟的境界,因此在德性之知与闻见之知间保持平衡。(18)二曲除继承宋代以来二者的区别,同时打破二者的平衡,在道德层面他竭力否定“知识”之“知”,在二者之间建立起一种紧张的关系:

既又问:“良知之‘知’与知识之‘知’,如何分别?”先生曰:“良知之‘知’与知识之‘知’,分别迥然。所谓良知之‘知’,知善知恶,知是知非,念头起处,炯炯不昧者是也。知识之‘知’有四:或从意见生出,或靠才识得来,或以客气用事,或以尘情染着。四者,皆非本来所固有,皆足以为虚明之障。”(19

“良知”之“知”是一种超感性的先验知识,具有至善性,“赤子之心,未杂情识,纯是天理”(20),“念头起处,炯炯不昧者是也”系指“良知”是德性发展的内在之源,是是非判断的标准。“知识”之“知”起于“意”、“才”、“气”、“情”。“良知”之“知”作为一种内在的德性意识不同与具体的意念,“意”由感物而发,属于一种后天的经验活动过程,产生于具体的时空之中,遂物而迁,不具有超验性,且不一定导致善的行为。“才”指人的才能,朱子在《四书章句》中释道“足以有为之为才”。(21)才也属于后天的经验活动,是属于事实认识,而不是属于善恶、好恶等情感与价值的考虑,“才识”有时成为人炫耀的资本,使人忘却先验的“良知”。“气”指“气质之性”的“气”,作为道德本体的“良知” 一旦进入形体气质就不可避免地受到气质的“污染”,从而失去其所具有的至善之性。“情”、“性”的外在表现,是一种情感活动,二者属于体用关系。情有善与不善之分,发而不善的情感与念虑都不是自然的“良知”之性,“良知”与情识存在紧张关系,“情识日杂,天真日凿,记诵之勤,见闻之广,不惟未尝以之祛情识,而愈以滋情识”(22)“意”、“才”、“气”、“情”四者,“皆非本来所固有,皆足以为虚明之障。二曲对此四点的警惕基于工夫修养过程之中,此处也显示出其理论的矛盾性:“良知”作为内在的本体需要有外在显现的载体,外在的显现除却具体的“意”、“才”、“气”、“情”,便无着落。不过二曲又从体用的关系谈到“良知”对“闻见之知”的统摄作用,他说:

学问贵知头脑,自身要识主人。诚知头脑,则其余皆所统驭;识主人,则仆隶供其役使。今既悟良知为学问头脑,自身主人,则学问思辨,多闻多见,莫非良知之用。所谓识得本体,做好工夫,做得工夫,方算本体。尊德性,不容不道问学;道问学,乃所以尊德性。此正要紧切务,自不得作第二义看矣。(23

二曲把“良知”闻见之知进行比较,确立“良知”的重要性与优越性。“闻见之知作为一种感觉经验体现的是人与外界事物的认识与被认识的关系,是经验知识,它有时不甚可靠,“良知为学问头脑,自身主人”“良知”是本体,对“闻见之知具有主宰作用,“学问思辨,多闻多见”是实践工夫,是“良知”的体现和发用,是人的自我认识而不是认识的物件,就此而言,“良知”闻见之知具有统一性,二者并行。二曲并在此基础上统一了尊德性道问学,在一定程度上修正了程朱末流尽弃经学根底,侈谈心性义理的弊端,挽救道问学流于繁琐、空疏与玄虚的为学之厄运,对明清之际学风的转换具有一定意义。

五、“良知”与“格物致知”

在“格物致知”问题方面朱子和阳明之分歧甚为明显。阳明经过龙场之悟后认为不应求理于外,而应求理于心,把格物变为求心,“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体之正”(24),“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25),“意之所在便是物”(26)。二曲在此问题上同阳明相仿,他说:

“格物”乃圣贤入门第一义,入门一差,则无所不差,毫厘千里,不可以不慎。“物”即身、心、意、知、家、国、天下;“格”者,格其诚、正、修、齐、治平之则。

“格物”二字,即《中庸》之“择善”,《论语》之“博文”,虞廷之“惟精”。“博文”原以“约礼”,“惟精”原以“执中”,“格物”原以“明善”。(27

“物”在朱熹哲学中指一切事物,凡天地之间,眼前所接之事,皆是物。(28)阳明则视“物”为事,定义为“意之所在”。二曲同阳明一样也视“物”为事,只不过它比阳明走的更远,把它扩充为“身、心、意、知、家、国、天下”,即身之所在、心之所在、知之所在,家之所在、国之所在、天下之所在,“格”即“正”正其不正者,即“择善”、“博文”、“惟精”的工夫,其最终的目的在于“明善”,即通过“格物”使“良知”能够在事上显现,因此二曲所讲“格物致知”同“致良知”、“止于至善”具有一致性。

“良知”作为一种道德本体的自我呈现,属于一种情感体验的“认识”,“良知”虽人人固有,但其不会自觉呈现,需“致知”过程,否则便会自我“放逐”。“良能人人咸具,民何以鲜能’?不知故也。知则日用平常,不虑而能,夫岂鲜能’?特外徇物,内忘己,自能而不依其能,是以鲜能’。”(29)二曲在此强调了道德主体向内求“知”的道德自觉,认为“良知”虽具有先验性,但其显现无法离开后天的经验活动与理性活动。

修身明道,不容不不察;不不察,修身明道之宜,所未,知所未知。世宰物,不容不不察;不不察,则经世宰物之宜,所未,知所未知。能好好察,斯无遗善。能隐恶扬善,人孰不告以善。聚人之智,以己智,其智也大矣。(30

二曲“致知”思想同《大学》的宗旨一样,认为“致知”的目的在于“明明德”。“良知”作为一种先验的理性原则,是以潜在的形式存在的,从潜在走向现实必须经过“致知”的工夫,“知好闻好察,用中于民是大智,则知不问不察,师心自用是大愚”。(31)“致知”之“知”是善恶好恶之“知”,而不是一般的知识,不在心外,因此“问”和“察”不是求一般知识于外,而是为了“修身明道”与“引恶扬善”,因此“问”与“察”成为本体“良知”显现无法回避的过程,“聚众人之智,以为己智”是一个自证、自省的过程,“众人之智”是“良知”在众人身上的显现,由于它具有普遍的有效性,因此可以印证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本体良知的规范,进而把潜在的良知变为现实的明觉之知,二曲正是以此为前提,对“致良知”作了具有认识论意义的考察:

念虑微起,“良知”即知,善与不善,一毫不能自掩。知善即实行其善,知恶即实去其恶,不昧所知,心方自慊。若知善而不肯实行其善,知恶而不肯实去其恶,自知而自昧之,非自欺而何?(32

上面谈过,思虑、意念有善于不善之分,思虑、意念即起能体现本体之“良知”者即为善。就本然性、应然性而言,“念虑”本身具有显现良知的功能,即“念虑微起,‘良知’即知”,但实然情况则存在知善而不肯实行其善,知恶而不肯实去其恶,自知而自昧之的情况,这是道德主体对待修为的消极态度所致,也是愚肖与圣贤之别的根源。致知作为实现本体知的方法,固然是向外求知,但这并不是目的,其目的是致心中之“良知”,使“良知”能够显现。

二曲重视致知之工夫对王门后学所言现成良知说具有一定的修正意义。如王畿所言:见在良知与圣人未尝不同。33)即言良知当下便是,不须刻意做防检、穷索之功。王艮又言:“良知之体,与鸢飞鱼跃同一活泼泼地,要之自然之则,不着人力安排。”(34)“自然之则虽强调本体的先验属性,但不着人力安排之语则有本体与工夫隔绝之嫌,此种说法易导致自然人性论,这与儒家重视后天道德修为的传统相悖,这一为学倾向在二曲工夫论诸说中都受到批评。

                               小结

良知说是二曲哲学思想明体适用悔过自新说的理论依据。二曲谈“良知”有多种脉络。他通过“良知”“良心”明德闻见之知”、“格物致知关系的分析来阐明“良知”的本体属性,其论述的逻辑主线围绕本体-工夫—境界的理路,在其论述过程中即有对阳明心学的继承,同时又呈现出回归先秦儒家思想原点的趋势,他对“良知”的诠释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阳明“良知”之内涵。

 

 

 注释

1)全祖望撰,黄云眉选注鲒琦亭文集选注》〈二先生石文〉,济南:齐鲁书社,1982,页124

2)李颙撰,陈俊民点校《二曲集》〈小引〉,北京:中华书局,1996,页1

3

4)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辑评《阳明先生集要》〈传习录〉上,北京:中华书局,2008,页3637

5)李颙撰《二曲集》〈四书反身录·孟子上〉,页530

6)李颙撰《二曲集》〈东行述〉,页64

7)李颙撰《二曲集》〈四书反身录·中庸〉页414

8)李颙撰《二曲集》〈富平答问〉, 128

9)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庸章句〉,北京:中华书局,1983,页17

10李颙撰《二曲集》四书反身录·孟子上,515

11李颙撰《二曲集》〈四书反身录·孟子上〉,532

12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庸章句17

13)李颙撰《二曲集》四书反身录·大学, 402

14)同上。

15)李颙撰《二曲集》南行述,页80

16)张载《张载集》正蒙·大心,北京:中华书局,1978,页24

17)程颢、程颐着,王孝鱼点校《二程集》〈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五,北京:中华书局,1981,页317

18)陈来《有无之境:王阳明哲学的精神》,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页170

19)李颙撰《二曲集》梁溪应求录,页99

20李颙撰,《二曲集》〈四书反身录·孟子上〉,页520

21)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孟子章句,页291

22李颙撰《二曲集》〈四书反身录·孟子上〉,页520

23)李颙撰《二曲集》授受纪要,页135-136

24)王守仁原著《阳明先生集要传习录〉上,36

25)王守仁原著《阳明先生集要》大学问,页151

26)王守仁原著《阳明先生集要》传习录上,页36

27)李颙撰《二曲集》四书反身录·大学〉,404

28)陈来《朱子哲学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页295

29)李颙撰《二曲集》四书反身录·中庸,页418

30)同上

31)同上

32)李颙撰《二曲集》四书反身录·大学〉,页407

33)王畿《王龙溪先生全集》与狮泉刘子问答〉,清道光二年刻本。

34)王艮《王心斋全集》(陈祝生主编)〈语录〉,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1,页11


 

The Implication and Logic Relationship of Li-Erqu’s Theory of

“Intuitive Knowledge

                              CHANG  Xi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rature,Shaanxi Na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Shaanxi;

Institute of Traditional Culture,XiDian Unversity ,Xi’an,710071,Shaaxi)

Abstract: As a prominent Confucian idealist ,Li-Erqu was a ardent follower of Wang-Yangming’s theory of Mind.His theory’s system of Original Substance-Effort-Moral sphere was built on the basis of “Intuitive Knowledge”, and he emphasized the priori of Intuitive Knowledge.After distinguishing the “Intuitive Knowledge” and “The Knowledge”,Li-Erqu deemed that the knowledge was no benefits to moral cultivation,and through the effort of extension of Intuitive Knowledge to the highest good sphere . This process is his theory of Intuitive Knowledge’s Logical relations. His theory  harmonized the controversy  between  Ch’eng-Chu School and  Lu-Wang School. He criticized the abuse of inferior followers of Wang ang Ch’eng-chu,and the criticism was a summary of academic and style of study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Keywords:Li-Erqu  Theory of Intuitive Knowledge  Logical Relations



关于明清之际海内三大儒所指何人历来有两种说法:其一是指孙夏峰、李二曲、黄梨洲,如全祖望之《二先生窆石文》所云:”当时是,北方当孙先生夏峰,南方则黄先生梨洲,西方则先生,时论以为三大儒。”其二为上世纪20年代章炳麟在《重刊船山遗书序》中提出:”明末三大儒,曰顾宁人、黄太冲、王而农,皆以遗献自树其学。”这是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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