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孔夫子是最顽固的钉子户。各色人等强拆了100多年,孔家店至今巍然屹立,在徒子徒孙的张罗下,香火似乎也越来越旺,甚至要走出国门,跟耶稣一较高下。
虽然从小读孔子,水平也不在心里鸡汤贩子之下,但我始终有强拆孔家店的冲动。只可惜投胎晚了,孔夫子已死鱼翻身,这样干已不合时宜。孔夫子与我无冤无仇,为何非要强拆孔家店呢?仔细想想,原因有二:一是受了五四精神的毒害,对孔夫子那套“君君臣臣”的纲常伦理深恶痛绝;二是我心灵阴暗,得了无药可救的红眼病,对夫子充满着羡慕嫉妒恨。
有人说,孔夫子不也惶惶如丧家之犬,有什么值得羡慕嫉妒恨的。孔夫子做过丧家犬不假,但他并非如我辈一样,天天做丧家犬,或者连丧家犬也做不安生!跟当下相比,孔夫子完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1、不会因言获罪
在孔夫子看来,自己生在一个礼崩乐毁的糟糕时代。可即便在这样的时代,人基本上还有说真话的自由。何如今天,说真话变成奢侈品,甚至成了高风亮节的标志,这就像放屁等同于特异功能一样可笑。
毋庸置疑,孔夫子很少作妄语。但他讲真话的方式跟季羡林先生大相径庭。季先生只讲领导喜欢听的真话,领导不喜欢听的他从来不讲,而孔夫子不管领导喜欢不喜欢,他都直言不讳。除了证明孔夫子的修行确实非季羡林之流可比,更为关键的是,这说明在孔夫子的时代,说真话是安全的,不会因此戴上各种帽子被处理。而在当时,反倒是说假话要承担道德风险,作为小人被世人不齿。
翻翻《论语》、《孔子家语》等作品,就不难看出,孔夫子是坚决反对乡愿的,动不动就骂娘,对各种型号的领导很不客气。“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他也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即便如此,他并没有因此遭殃,被区别对待,而是带着一肚子的牢骚善始善终。搁到现在,怕是没这么幸运。就连“三伟大”的鲁迅先生,有人曾扬言要么让他闭嘴,要么到里边凉快着去,遑论人微言轻的我辈。
2、不会有家不能回
55岁那年,孔子因为跟鲁国的掌权者意见不合,离开了父母之邦,带着自己的学生到处流浪,贩卖他那套不合时宜的理论,似乎很不招人待见。在外边混了十几年,当垂垂老去时,他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最难得的是,鲁国的领导并没有提出特别的附加条件,比如让孔夫子放弃自己的主张,或者给鲁国掌权的领导写检查、忏悔、效忠信等等。
在孔子的时代,知识分子的境遇大致如此,来去自由,并不会因为思想或意见不合,被限制行动的自由。倘若孔夫子活在当下,恐怕不会自在如此。如果你说的话让领导不痛快,或者跟人家不是一个线上,要么被就地处理掉,要么想方设法把你扫地出门,想回来,没门!只能如孤鸿野鬼客死他乡。尽管落叶归根是基本的人伦,但像孔夫子这样思想有问题的知识分子,没资格享受类似的天赋权利。
比及那些客死异乡的孤鸿野鬼,孔夫子能在不改其志的前提下,垂暮之年回到桑梓,葬身故土,应该可含笑九泉,心满意足了。
3、不会被操祖宗
跟现在相比,孔夫子的时代很落后,也很乱,至少没有互联网,也没有义和团。但无需为夫子惋惜,而应感到庆幸。倘若活在当下,以他干的营生,就算是没有被领导修理,也会被除了正义感一无所有的乌合之众骂死。
孔夫子虽然也因言行的不合时宜,被人嘲弄,但也就是嘲弄而已。换成当下的乌合之众,不会那么斯文。根本不辨是非,只要一句话没说到他心坎上,就会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喷得出来,甚至株连九族,连人家的妹妹和妈妈也不放过,似乎越脏越解恨。有道德洁癖如夫子者,动不动被人操八辈祖宗,岂能不肝胆俱裂一命呜呼。至少会跟很多领导一样,得了抑郁症,从楼上飘下来。
夫子因为跟领导意见不合,周游列国,凡此种种,在爱国贼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定会把齐狗、卫狗、楚狗的帽子砸过去。总之,夫子走到那里吃那里的饭,就是那里的狗。夫子去见南子,也就是子路抱怨了几句,但爱国贼不是子路,他们一定会上纲上线,认定夫子不但卖国,而且卖身,如此而已。
4、至少有口饭吃
孔夫子带着一帮穷学生到处乱窜,既不种地,也不经商,似乎也没有当过鸭子,但除了在陈国断过几天粮,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至少能混饱肚子。倘若在当下,想这样混日子行吗?读点书,靠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吃香喝辣,这说明当时的领导虽非公仆,但真正懂得尊重人才尊重知识的道理。何如当下,只是狗屁文章满天飞。在他们看来,是否为人才,标准不是读书的好坏,而是舌头的柔软程度。
简单梳理一下,凡孔夫子到过的地方,跟当地的领导都搞不到一块,不欢而散,但这似乎不影响在人家那里大快朵颐,走的时候还顺便拿点。如果搁现在,这可能吗,不啐你一脸就算客气了。也只有在孔夫子的时代,骂完娘还有饭吃。即便像孔夫子那样办学、搞教育,在当下也是非分之举——你有执照吗?你教的东西符合24字真言吗?等等。就算这些都有了,那也不行,你必须保证绝对听话,不听话能培养出我们需要的接班人吗?
我们经常说,孔子是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这不全是因为他老人家生而神明,也得益当时有培养人才的土壤。如果说句真话就挨整,办教育等同于养猪,别说凡人孔夫子,就是玉皇大帝下凡,可能吗?
就以上几条,足够让我辈对孔夫子羡慕不已,更别说他老人家死后,一口气吃了几千年的冷猪肉,能让人不得红眼病吗?有人质问,现在怎么不出大师,不出圣贤?究其根本,不是因为我们比孔夫子笨,而是他们害怕出这种玩意,在他们看来,奴才要比大师和圣贤受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