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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子雯:我的父亲

2019-03-29
我的父亲
原子雯
“请乘坐D2520次列车的乘客检票进站――。”我拉起行李箱,走到检票口,下意识的回头望,候车站的窗外:父亲,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深咖色的脸,双手扒着玻璃,向内张望,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拥堵的人群,不曾与我相撞,我回过头,大踏步的进站,第一次,讨厌站台。
小时候,父亲,大概是信仰一样的存在,偶尔严厉,却时时温柔。父亲讨厌我哭,所以,他是我童年的光。就像是每年圣诞节的清晨,我总会收到一些卡通的贴画,带着惊奇,和兴奋。直到现在,我依然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他没有长长的白胡子,可是,有和图里,一样的笑脸。也或者,是每一个夜晚的睡前故事,故事的内容,我一个都不记得了,应该不是童话,也许是三国?或者是《隋唐演义》?唯一深刻的印象,只是黑暗里,握着父亲的手,很大,骨骼分明,很温暖。童年的色调里,从不仅仅有惊喜和温暖。我不是一个特别听话的孩子,不喜欢写书法,至今记得父亲那张“不写完三张不能出教室”的脸,更重要的是,我会犯错,却没有犯错的胆子,那些如今看来也许微不足道,却在当时无比重大的事件:“我今天偷拿了姐姐的巧克力。”“我前天抄了同学的作业。”忐忐忑忑,辗转反侧,所以,父亲是我这个“忏悔者”,最好的“牧师”。在我惊心动魄,努力婉转坦白我的“罪行”的时候,侧脸仰望,父亲嘴角那漾起的一抹无奈的弧度,是心惊胆战的救赎。也或许正因如此,养成了我如今坦荡直言的性格,所以坦荡,是因为有所依仗,父亲,是一堵厚重的墙。
后来,我一天天的长大了,喜欢自己一个人睡,讨厌父母强硬的安排我的生活,不再将父亲的话奉若神明,甚至,嫌弃他的无能,父亲是个老师,但不是科班出身的老师,在我出生的第一年,他是一个下岗工人,所以,在我眼里,他不够专业,还带着工人身上根深蒂固的僵化与小气,便是一根短短的铅笔头,也不许我扔掉。父亲是个志愿者,喜欢去做义工,吃力而不讨好,花费精力又没有收益,搞不清楚主次,又认不清自己。父亲不爱做家务,做的饭没有味道,扫的地,等于没扫,我觉得,他是一个失败者。不论是在金钱上,还是在地位上,这一点可以从我既不是一个官二代,也不是一个富二代身上,得以证明。
再到后来,我走过了青春的叛逆期,绚烂而偏激,算不得成熟,却也不再无理地埋怨,为什么我不是富二代,可以不努力就拥有他人艳羡的财富?不再以单一的评价体系判断一个人的价值与成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桌面的宣纸上,父亲的手腕轻动,留下劣质墨汁的味道,那是黑色的精灵,带着强健的笔锋,写下为人傲骨,父亲的字,字字钢硬,却又不失筋骨,虽以颜体做基,难免融入自身的性格。十几年来自学书法,没有老师,便是几句只言片语行家的点拨,也能让父亲如获至宝。那张欣喜的脸上,是一份无悔的热忱。也正是这份热忱,让父亲在当地的书法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又是一个阴雨潺潺的日子,泛黄的书籍,并不挺直的背影,书案上的几片烂纸,写下一串难以辨认的文字:“驾一叶扁舟,溯远古而游,采三星一页,拓未来之秋。”父亲热爱历史文学,从秦皇汉武讲到民国风云,从历史散文写到生活随笔,用他学生的话来说,他的课,有青春的激情,也有人生的苍凉。他的文字,有细腻的描摹,也有旷达的风光。而正因如此,在我人生十几年来的日子,也因为有了无数历史人物与鲜活文字的陪伴,而有了诗的意蕴和古意的雕琢,让我的童年,在单纯温暖之余,得以丰蕴而厚重。
父亲不是天纵奇才,“智及中偏下”是父亲对自己的描述,可是,轻而易举便拥有的东西,哪怕珍贵,也失了“衣带渐宽终不悔”的风采。追求的路上,父亲的眼睛坏了,眼底病变。那是2008年,据妈妈说:治疗的那天,放瞳,牵了父亲的手,走过熙熙攘攘的马路,像极了孩子。我第一次依稀的明白父亲的无措,和脆弱。就像是一个战士,失了拼杀的刀刃,无处安放的内心与灵魂。病痛面前,从来没有人,能够不失分寸。可是,多少年来的追求,多少年来的笔耕不辍,不为成名成利,但求无愧于心的执着,即便碰到来自命运的压力,也不会失去前行的方向。父亲说:“眼睛,不是刀刃,灵魂才是。”父亲,成为了一个佛教的信仰者,曾经一度,我觉得那是逃避生活磨难的借口,却又在父亲的言行当中懂得:生命不息,奋斗不止。而在奋斗之余,有了禅学的底蕴,方能有舍有得。“食色财名睡,何事不入怀,若能皆放下,云叶化如来。”是父亲写给自己的目标,也是历经人生沧桑之后,何有何亡,由衷的感慨。又是一个叽叽喳喳的日子,上课的学生疯闹,或是混乱的背书声,教育孩子,再不仅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一份担当,一份责任,一份胸怀。
敬佩父亲,因为他身上的品质,如能拥有,将是我今生最大的财富,他是精神领域的向导,负重前行的先行者,曾经沧桑的攀登者,直至如今大学,我们依然可以探讨学业的问题,人生的追求;敬爱父亲,因为他,就是我的父亲,温暖,淡然,难免固执,却始终追求深刻。
小时候,读不懂朱自清的《背影》,觉得那是无病的呻吟,缺了绚烂的辞藻,跌宕起伏的情节,寡淡无味。长大之后,终于明白:一次次站台的离别,本是生活的常态,平淡如水,却总有一瞬,让人痛彻心扉。我不回头,因为父亲,希望我远走,走出自己的精神家园,走出人生新的方向;我不回头,因为我知道:父亲,就在那玻璃窗之后,扒着窗户的手,骨节分明而清晰……

        (原子雯,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人文学院)1708031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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