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性善论新探
张鹏伟
(摘要:在孟子的性善论中,人性概念是与“命”、“心”概念紧密联系的,命是性的本原,心是性的显现。性和心的含义都包括“体”和“用”两层:从体而言,性是人之所以为人的良知良能,心是人的良心本心;从用而言,性是仁义礼智四端,心是恻隐、羞恶、恭敬、是非四心。良心本心作为性善论的立论基础,是人的道德本能、道德理性和道德意志的集合,其显现过程是从道德本能出发经过道德理性逐渐上升到道德意志的过程。孟子的性善论不是向善论,而是性本善论。
关键词: 命 性 心 道德本能 道德理性 道德意志
一、命是性的本原
1、“命”的含义:“命”、“天命”的观念,是从原始宗教中承传下来的,在殷商时期还具有人格神的意味。春秋时代,已将命、天命从人格神的性格转化为道德法则性的性格[1](P71)。在孔子那里,“命”有两种含义:一种是由时势、时运决定的“命”,如“死生有命,富贵在天”[2](《颜渊》),“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2](《宪问》)另一种是“天命”,如“五十而知天命”[2](《为政》),“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2](《季氏》)“命”与“天命”的区别是:“命”是一种盲目的、没有明显指向性的客观限制力量;“天命”是有意志的、有明确价值指向性的道德的终极源头。“命”更多的是主宰义,“天命”更多的是赋予义[3]。无论是“命”还是“天命”,都是天对人的本原规定性。
2、“性”字释义:《说文•心部》云:“性,人之阳气性善者也。从心,生声。”《左传•昭公十九年》“民乐其性”句,孔颖达疏:“性,生也。”《论语•公冶长》“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句,魏何晏集解云:“性者,人之所受以生也。”梁皇侃疏云:“人禀天地五常之气以生曰性。性,生也。”《论语•阳货》“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句,皇侃疏云:“性者,人之所禀以生也。”宋邢昺疏云:“性,谓人所禀受以生而静者也。”[5](P781)可见,“性”字的本义是“生”,意思是人生来就有的特征、属性和能力。
3、从命到性的进展:由前文对“命”的解释可知,“命”就是天对人的本原规定性。又由前文对“性”的解释可知,“性”是人生来就有的特征、属性和能力。天对人的本原规定性就是人生来就有的特征、属性和能力。从这个意义上讲,性和命是同一个意思。孟子认为,人生来具有的属性分两类:即食色欲望之性和仁义道德之性。二者既都可以叫做“性”,也都可以叫做“命”。“性”是就人的能力而言,“命”是就来源而言[6]。
进一步说,食色欲望之性是求在外者,仁义道德之性是求在我者。求在外者受客观时势、命运的限制,其实现不由自己做主,所以说是“命”。求在我者完全由自己做主,所以说是“天命”。孟子说:“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智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4](《尽心下》)食色欲望之性从生而具有这一点上,可称之为性;但当其实现时,需要“求在外”,不由自己做主,所以宁可说是命,而不说是性。仁义道德之性也是生而具有的,可称之为命,但其实现只需要向内探求,对象和主动权都在人自身,所以宁可说是性而不说是命。徐复观说:“性自内出,人当其实现时可居于主动地位;命由外至,人对于其实现时,完全是被动而无权的。”[1](P145)孟子说:“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4](《尽心上》)
由以上分析可知,孟子把人可以自我做主和自我实现的那一部分“命”即“天命”界定为人性(人的道德特性),“命”从天落到人而引出了“性”的概念,从而贯通了天命和人性。这个贯通在孔子思想里还没有明确出现,《论语》中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2](《公冶长》)在《中庸》“天命之谓性”的命题中,已经实现了天命和人性的贯通。孟子继承了《中庸》“天命之谓性”这一命题的思想,并且进一步发展了这一思想而明确提出了性善论。
4、人性概念包括“体”和“用”两层:一般认为孟子的人性概念指的是“仁义礼智”四端,这样的理解是不全面的。孟子的人性概念包括“体”和“用”两层。“体”就是本体、本身,“用”就是功用、显现。从“体”而言,也就是从“人性本身”而言,人性就是人生来具有的能仁、能义、能礼、能智的良知良能,孟子说:“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4](《尽心上》)良知良能就是人不通过学习和思考就具有的先天能力;从“用”而言,人性就是“仁义礼智”四端。“性之体”规定“性之用”,“性之用”是“性之体”的表现。没有“性之体”作为根据,人就不会有仁义礼智四端。“性之体”即良知良能是人天生本有的能自己规定价值、判断价值并且定向选择价值的先天能力。“善”的概念在动物界没有而为人类所特有,这是人自己对自己的价值规定。“善”之所以是好的,就在于人提出这个概念时,就规定它代表正面价值,所以它在任何情况下都优于或者好于它的反面。判断价值的能力,是指在一般情况下,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情或同一个行为做出大体相同或相似价值判断的能力。定向选择价值的能力,就是说人一旦规定了“善”这个价值之后,会定向选择“善”,并且向着“善”不断追求自我的完善性,包括个体的完善性和类的完善性。
孟子把人之所以能仁、能义、能礼、能智的内在规定性作为人性,其意义在于:从“人禽之分”的意义上来讲,人的良知良能更代表了人之所以为人的道德特性,是人相比动物更高级的规定性,是人的优秀品性和应有德性[7]。孟子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4](《离娄下》)正是人与禽兽之所以不同的这一点点“几希”,才使人之所以为人。“孟子不是从人身的一切本能而言性善,而只是从异于禽兽的几希处言性善。”[1](P143)“几希”虽然是一点点,但却具有无限扩充的可能性。
二、心是性的显现
1、“心”字释义:“心”字在甲骨文中已出现,本来指人的心脏。古人以为人的思维功能、精神活动均源于“心”,所以实际上直至早期儒家,仍然用“心”指称人的思维功能与认知活动[9](P91)。《孟子》中“心”的含义比较复杂,归纳起来大致有以下几层意思[7](P161):(1)良心本心,是性善论的立论基础,详述见后文;(2)道德情感以及道德意识活动,如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3)理性思维器官,如“心之官则思”;(4)意志、心志、志向、动机和行为倾向,如“不动心”,“苦其心志”,“动心忍性”;(5)人的精神境界和状态,包括道德观念、道德意识、道德境界等,如“心之所同然者何也”。综合起来看,孟子所讲的“心”是包括情感、思想、意志各方面在内的整个人的心理意识、思维活动和意志品质的总和。
2、“心”的概念也包含“体”和“用”两层:从“体”而言,“心”就是良心本心;从“用”而言,“心”就是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何谓良心本心?所谓良心者,与恶心相对立,指的是善良的道德之心,不包括认知之心。本心者,与习心相对立,意思是本来就有的不经过积习而得的没有丝毫杂染的心。由此可以看出良心本心具有以下特点:一是良心本心是一种纯粹善良的道德心,而不是认知之心。二是良心本心是先天的,人人所固有并且内在于人。良心本心是人所固有的良知良能的显现,良知良能是人的道德本能,是人所固有的。“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4](《告子上》)三是良心本心是性善的根据和基础。良心本心的显现首先表现为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分别是仁义礼智之性的发端。“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4](《公孙丑上》)四是良心本心的活动是自发的、自动的活动,是自由、自觉、自主的活动,是人心灵的本有功能。
3、良心本心的确证:既然孟子以良心本心言性善,而且说良心本心是先天的内在的,那么良心本心又是如何确证的呢?孟子从三个方面予以确证:(1)以亲情来确证:“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4](《尽心上》)。(2)以不忍人之心来确证:“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4](《公孙丑上》);齐宣王不忍看见牛无辜而就死地,命其舍之;上世有不葬其亲者,委之于壑,他日过之,“其颡有泚,睨而不视”[4](《滕文公上》)。这些事例都证明了人皆有不忍人之心。(3)以人之所同然来确证:“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4](《告子上》)
良心本心的显现是当下的显现。如乍见孺子将入于井,就在这一刹那良心本心就当下显示其作用。“乍见”二字,是说明在此一情况下,良心本心当体呈露,此乃心自身直接之呈露[1](P149)。这种当下显现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命令和力量,人就是根据良心本心当下显现而做出行动。孟子认为,仁义礼智植根于人的心中,良心本心自己容纳不住,必然要表现于外。“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4](《尽心上》)意思是君子本性的表现是,仁义礼智植根在他心中,而发出来的神色纯和温润,它表现于颜面,反映于肩背,以至于手足四肢,在手足四肢的动作上,不必言语,别人一目了然。
4、“本心”与“本性”的关系:“本性”决定“本心”,“本心”是“本性”的显现。即良知良能决定良心本心,良心本心是良知良能的显现。“性是心(以体言)所具有的伴有确定价值取向的判断义理的能力,这种能力使心待人接物时产生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以用言)”[6]。“性”是从价值规定性上说,“心”是从人本有的心灵意识功能上说。“本性”是“本心”的存在根据,“本心”是“本性”的自我确证。也就是说人只有通过良心本心的独立自主的活动才能发现、把握、体证到自己的本性。没有良心本心的支持和显现,人的本性是抽象的。反过来说,人的本性是通过“良心本心”独立自主的活动来显现,也就是通过人的心灵意识结构本身的能力和方式来显现。“本心”既是“本性”显现的方式,也是它存在的方式,“本性”就内在于人的“本心”之中。
三、心的显现过程
性善论以良心本心作为立论基础,但良心本心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等问题,说法不一。有学者提出良心本心是一种“伦理心境”的观点[11](P78),这个概念抓住了孟子性善论重生命体验的精神,但伦理心境具有后天的经验性的特点,基本丢掉了良心本心的先验性特征。而且,心境概念仍然比较模糊,在学理上说得并不是很清楚。所以本文从以下几个层面对良心本心的产生、显现的过程进行分析。
1、“四心”—人的道德本能的显现。孟子以仁义礼智四端作为人性的表现,而仁义礼智来源于恻隐、羞恶、恭敬、是非四心。“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4](《告子上》)“四心”是“四端”的发端和萌芽,“四端”是人性之善的表现。“人内在的具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等道德的同情心、正义感、羞耻感、崇敬感和道德是非的鉴别、判断,这些东西就是道德理性‘仁义礼智’的萌芽。”[12](P80)
人的自然欲望是一种本能,人的不忍人之心也是一种本能。前者是人的自然本能,后者是人的道德本能。《孟子》中的许多例子都论证了人在孩提时的表现是一种天生的本能。这种本能最初表现为人的道德情感和道德意识。道德意识包括人的自我意识和同类意识。自我意识是说人能认识到自己的个体性,能够自我确证。自我意识是人区别于动物的重要标志,是同类意识的基础。人具有先验意识结构,天生就有这种意识的可能性。由可能性到现实性,需要经历一个由朦胧到清晰、由内到外、由自发到自觉的过程。
同类意识就是人认识到自己作为人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而存在,认识到他人是我的同类。同类意识表现为对同类中其他个体的同情、关心和爱护,如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时的怵惕恻隐之心。“受同类意识支配的人,就能以自己的好恶趋舍本能地推想他人的好恶趋舍;自己喜好的事物,也希望别人同有;自己厌恶的东西,也不希望加之于人。”[10]这是以同类具有相似性为前提的。“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4](《告子上》)“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2](《雍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2](《颜渊》),也是以同类的相似性为前提的。同类意识不仅同情同类中的其他个体,而且会对与自己相关的不同类表示一种亲和和尊重,具有一种生命共同体的整体意识。人的道德意识是由近及远、由小到大的扩展和升华的过程,即“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4](《尽心上》),也即《中庸》中的“唯天下至诚,唯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道德本能是良心本心的第一个层面即情感意识层面,是良心本心显现的第一阶段。
2、“四端”—人的道德理性的建立。理性相对于人的感性而言,是指人的思维判断能力。理性可分为事实理性和价值理性。道德理性就是价值理性。事实理性只问为什么,而不问应该是什么;价值理性既问为什么,又问应该是什么,但主要问应该是什么。道德理性代表了人的道德判断力,是人的道德本能意识的理性化与法则化,能够作为法则处理各类道德事件。道德理性会告诉人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什么是当为,什么是不当为。仁义礼智四端就是人的道德理性。道德理性比道德本能提升了一个层次,前进了一步,是道德本能走向理性化、规范化的必然结果和必经阶段。道德本能表现为一种心理、情感和意识状态,是善性的萌芽,极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失去。而道德理性以各种规范和法则出现,具有稳定性。由道德本能到道德理性的过程需要“思”,即要反思、反省自己的道德意识,认识到它的内在性和必然性,只有经过自我反省而认同的道德理性,才不会变成外在的强制,而是内化为内在的自觉。道德理性鲜明地体现了人的道德主体性。“人作为道德主体,自己为自己下命令,自己支配自己。这一主体既是价值主体,又是意志主体,更是实践主体。仁义礼智不完全是社会他在的道德规范,同时也是良心本心所制定的法则。这就是道德生活的内在性。”[12](P81)道德理性是良心本心的第二个层面即理性层面,是良心本心显现的第二阶段。
3、养气尚志—人的道德意志的培养。人的道德本能规范化为道德理性后,能够给人们的行动提供一种价值咨询和参考,即起一种范导性的作用。但道德理性无法直接推动人的行动,人的行动的直接推动力量来自人的意志。因此,要使道德理性发挥作用,必须培养道德意志。道德意志是道德实践的直接推动者,具有强大的力量。道德意志行动的依据和参考来自道德理性。可见,要真正实践人的善良本性,把它充分显现出来,是需要花很大力气和功夫的。这就更加不难解释有些人不能行善的原因了,那是因为道德意识没有开显和扩充,没有反思为道德理性,没有凝结为道德意志。道德意志并不是现成地一劳永逸地就坚定了,道德意志由不坚定到坚定,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孟子所讲的养气和尚志的过程。孟子说:“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4](《公孙丑上》)浩然之气至大至刚,冲塞天地,是正气。但气受志的统帅。“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4](《公孙丑上》)不仅要养气,还要尚志,没有坚定而端正的志向,也是不可能养好气的。何谓尚志?“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 [4](《尽心上》)志气是人的道德意志的表现。要养气尚志,就要居仁由义,也就是居住在“仁”的安宅里,行走在“义”的大道上。可见,养气尚志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只有不断地践行仁,不断地坚持义,才能使意志坚强。道德意志是良心本心落实到道德实践中的根本保证,是良心本心的第三个层面即意志层面,是良心本心显现的第三阶段。
由以上分析可知,孟子的良心本心是道德本能、情感和意识、道德理性以及道德意志的集合,不仅具有情感性因素,而且具有理性的规范性因素,更具有当下的创发性的行动力量,能够知之必行。以上三个层面也是良心本心显现的三个阶段。这个过程恰好与人从幼儿到成人的成长过程是一致的。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是靠自己的自我反思、自我追求、自我培养和自律,也需要良好的环境和良好的教育予以配合。没有良好的环境和教育,很可能就会随时丢失良心本心,使之不能正常发展,但重要的还是精神自律的过程。“精神自律的基础是由人对他人、人对类的认同所产生的道德责任感。这种责任感要求把他人作为目的而不是手段,要求人与人之间的和谐而不是对抗,要求由内到外,由我及人的道德实践。”[10]
四、性本善论
1、天命、本性、本心作为本体的统一。孟子继承了《中庸》“天命之谓性”这一命题的思想,以天命作为人性的本原。孟子引用《诗经》的话说:“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意思是上天生育众民,万事万物都有法则,人们秉持这一法则,崇尚美好品德。这是从人的价值源头上也就是从“天命”来讲道德本体。
“性”作为道德本体,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的“几希”,是人先天具有的能仁、能义、能礼、能智的内在规定性。这种规定性从其终极源头来说是来自于天命的规定性,从其能动性本身来说就是人的自我规定性,是人的自由规定性,也就是说是人自己规定自己。“孟子认为,所谓人性就是人类所独有的、先天固有的、内在的、对人的行为有着本源意义的性质。”[8]孟子说:“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分定故也。”[4](《尽心上》)君子的本性,纵使他的理想通行于天下并不因此而增加什么,纵使穷困隐居并不因此而减少什么,那是因为来自于天命而又内在于自身的本来性分已经固定了的缘故。
“良心本心”作为性善论的基石,也是道德本体。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矣。” [4](《尽心上》)意思是说道德的根据和可能性都在自己的良心本心,一切具备,原无少欠。“心”当其以“体”言时,就是先天本体;当其以“用”言时,就是后天的情感、理性和意志的集合。“心”是从先天贯通到后天的,既是先天的本原,又是后天的事实。
孟子把天命下贯赋予人以“本性”,又把“本性”内在于“本心”,又以“本心”的显现来言性善。天命象征道德必然;心代表意志自由[10]。孟子把“天命”的道德客体性(必然性)和“心”的道德主体性(意志自由)相结合建立了道德形上学,这个道德形上学就是道德本体论。天命、本性、本心都是道德本体,它们作为本体是完全统一的。“命”是就本原而言,“性”是就人的价值规定性而言,“心”是就人的心灵结构和功能而言。
2、性善论是“性本善论”。有学者认为,性善论并不是“性本善论”、“性善完成论”,而是“心有善端可以为善论”[11](P44)。徐复观说:“孟子并不是认为人性应当是善的,而是认为人性实在是善的。”[1](P142)还有学者主张向善论。我认为,孟子的性善论固然不是性善完成论,但却是“性本善论”。向善论也是有问题的,它丢掉了性善的先验必然性。之所以说是性本善论,是就人的道德属性的性质而判断的,即是就“性之本体”而判断的,而不是就其发展与实现程度而言的。仁义礼智根源于能仁、能义、能礼、能智的良知良能,虽然只是开端,但它的性质无疑是善的。至于它需要扩充,则是其发展与实现问题,与其性质本身无关。所以,我们在定性判断上,无疑要肯定下来,只有当这个前提确定下来,性可以为善而且应该为善才有根据,才是正当的合理的。孟子既认为人性应当是善的,而且也认为人性实在是善的。不仅是应然的,而且是实然的,是价值和事实的统一。
3、恶的事实与人的本原善性无关。孟子认为人之所以为恶,有很多原因,如放失良心,环境的影响,利欲的影响,心之官不思等等。总之,不是本身材质的不好。“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4](《告子上》)情,实情;才,指材质、本性。《说文》:“才,草木之初也。”这是“才”字的本义。在孟子看来,人初生即有良知良能,表现为仁义礼智四端,将其扩充,可成圣贤。这种情况同草木之初即有参天的潜能、充其发展即可以成为参天之木的情况一样[11](P32)。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从实情来讲,人是可以为善的。如果为不善,不是人的材质本身不好,而是由于没有充分发扬和扩充自己的善性。
总之,恶没有独立的来源,恶的行为和现象都不能说明人的本性是恶的。恶是良心本心的流失,是善的不明、不彰、不显,是善的缺乏和遮蔽。孟子用山路被茅草堵塞来比喻人的善心被堵塞而不明。“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4](《尽心下》)
参考文献
[1]徐复观.中国人性论史先秦篇[M].上海:三联书店,2001.
[2]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3]马振铎.孔子天命观新探[J].齐鲁学刊,1991,(4).
[4]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60.
[5]宗福邦,陈世铙,萧海波.故训汇纂[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6]马振铎.孟子性善说探微[A].丁冠之.孟子研究论文集[C].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7.
[7]张奇伟.亚圣精蕴—孟子哲学真谛[M].北京: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8]丁春荣.孟子性善论评析[J].思茅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0,(1).
[9]冯达文,郭齐勇.新编中国哲学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0]杨清荣.孟轲性善论:一个自律伦理学体系[J].江汉论坛,2001,(10).
[11]杨泽波.孟子性善论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12]郭齐勇,吴根友.诸子学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