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郝宇
当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展翅翱翔于云端之上，飞向那南冥池之际；当学鸠与蜩笑那大鹏飞九万里只为向南冥池而去又有何用之际；当蜉蝣只知晓晨光与暮夜，而那彭祖活八百岁而今仍能闻之际，尔待如何？人生在世，不足百年，又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你为之坚守并信奉的？不过百年，又要如何过活？为了什么而活？这些想法也不全是空谈一番，若不将这些问题看透想清，一年又一年，时间就在你的徘徊与匆忙之间悄无声息地走向下一个路口，那时的你可还知自己要走向何方？每每思及至此，我都略有迷茫。人生于世就是不断追寻的一生，追寻着名望、权力、金钱、生命亦或者是救赎吗？我们是否要问一问为何而追寻，当你说出为什么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大多数时候你所忽略的你的思想，关于世界、关于人生、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我的姥姥常常跟我讲要做善人、行善事、有善心。我一直想问姥姥为何要如此，做人做事不怀有最大的恶意去对待别人，做好自己的本职事情就好了，为何要将他人他事放于心上？人活于世，世事艰难，已是诸多不易，若还将自己囿于枷锁之中，束手束脚，又是为了什么？但直至今日，我也未曾问出。以前是觉得不能问，后来就忘记问，现在是不用问。
姥姥出生在50年代的中国的农村，我们的国家是战乱结束不久，还处于休养生息之际。世道艰难，作为长女的她，只能读到小学就要回家帮着父母去照顾家中的弟弟妹妹，帮着父母做农活，种地，让弟弟妹妹们读书。后来，姥姥的弟弟妹妹考上大学，跟姥爷刚刚结婚的姥姥也是经历一段很是幸福的生活。因为在那个年代生存的压力太过于巨大，对姥姥来说比起爱情，对于婚姻的期望更多的是分担责任。虽是如此，姥爷对姥姥却也是极好的。他们二人互相扶持，不论姥爷去哪里都会带着姥姥一起，有什么新式的衣服、流行什么新式的头型，不拘旁人是怎么说的，姥爷对姥姥都是不曾说过半句不可。可能现在的人们对于衣服、头发这一类事情认为这是应该由自己做主的，但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人们的思想都是守旧的，追求实用的。可是姥爷就是不论他姐姐哥哥说什么，都不曾拘束过、怒斥过姥姥半分。然而生活总是不那么一帆风顺，姥爷由于工作的关系导致身体慢慢变差，经常住院让家中债台高筑。待到孩子们都慢慢长大，能够顶立门户，姥姥才算是心安了一段时日。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姥姥的小女儿就是这时候出事的。说来也是奇特，我的小姨妈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因为单位房子的房顶坍塌致使她们宿舍一死五伤。我的小姨妈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却在医院住院一年，昏迷三个月，在医院一度被医生下达病危通知。姥姥只能一遍一遍的对着医生说：“求求您，好心的医生，您一定要救活我的女儿呀。”心爱的小女儿病危，做母亲的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姥姥一度崩溃。从那时起姥姥就到处打听能够让小女儿醒过来的方法，说是给小女儿念经磕头，就一定能够平安度过此劫，姥姥便每日定会磕头满108个以祈求小女儿能够早日醒来。村子里一个信佛的人跟她说姥姥的小女儿这次是无妄之灾，定是那前生做了甚么错事，因果循环，人家来收他了。姥姥就问这位老妇人，如何才能化解此劫？那人说是皈依佛法僧，受八戒，每日在小女儿病床前念诵《药师经》和南无阿弥陀佛的法号。八戒就是要戒杀生、戒偷盗、戒淫邪、戒妄语、戒饮酒、戒着香华、戒坐卧高广大床、戒非时食。还要吃斋念佛（只吃素食不能吃肉，鸡蛋、韭菜、葱蒜、韭花、洋葱等都不能吃。这些吃了会让人气味难闻的东西会让人产生昏昧，让善神远离吸引鬼怪）。每日还要上课，有早课、晚课。家中要去佛堂请回菩萨来进行供奉，供桌上面要常常供奉水和水果，每日早课就一炷香时间为例，上早课是点燃一炷香，然后就要开始念经，然后是磕头，再来是打坐，这一打坐就又是半个小时，边打坐边念法号，手里还要捻佛珠。所以每日姥姥都要大约凌晨四点钟就起床，做完早课也不能休息，姥姥还要去做早饭，然后和姥爷一起去地里做农活。晚上跟早上做早课所耗费的时间是一样的。姥姥在给家里人做好晚饭后就要自己去做晚课。这样日复一日就是二十多年，只是小学毕业的姥姥在这二十年间，对于佛经已是信口张来。在姥姥的佛堂里面，有一本新华字典。姥姥说每每当她读到不认识字的时候，就去学着用字典。对于经文有不懂的地方，姥姥就在跟他们佛友见面的时候，问一问，学一学。后来小姨妈买了一个DVD给姥姥，姥姥的佛友们也赠予她好些著名法师刻录的碟盘。姥姥每天都会听他们讲法讲经。自从信奉佛法，姥姥的生活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姥姥在成为居士后，就经常与佛友们一同外出。他们都是坐绿皮火车的硬座，每个人都是自带干粮，这一走就是一个月有余。连续几天的绿皮火车硬座，作为我来说，是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完成的。硬座我也是坐过的，十几个小时就让我的腿跟脚都是肿胀的。那次以后，我就再也不曾坐过硬座，觉得无法忍受。姥姥学佛的修行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虽然姥爷对于姥姥修佛这件事情并不怎么反对。只会在姥爷旧疾复发头痛不止的时候，不能忍受姥姥做功课。严重的时候姥姥被姥爷禁止做功课，姥姥就在床上打坐，这一坐就是一晚上，什么抱怨的话都不曾说。等到姥爷病好了，姥姥再去自己的小佛堂里面做早课，姥爷也只是视而不见，现在姥爷已经跟姥姥一起吃斋念佛好几年。
因为爸爸妈妈都是工人，对我的照看不过来的时候，就把我送到姥姥家。小时候的我特别的依恋妈妈，离开一刻都是不行。姥姥就带着我每天上早课、上晚课，给我看佛经上的图画，每天都给我讲佛家的小故事来听。姥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同我讲，做善人、行善事、有善心。姥姥没有跟我讲过问什么，只是会不断的给我讲跟佛家有关的小故事。这些小故事都是跟善恶、因果循环和世世报应有关的。在姥姥给我讲的故事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说谎的人会到十八层地狱，鬼怪会不断地将你的舌头剪掉，因为剪掉后的舌头会长出来再被鬼怪剪掉。所以从小我会害怕说谎，如果说谎了就会心虚。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对于说谎这件事就一直存着敬畏之心。姥姥虽然修佛，由于一直在尘世之中，与人发生矛盾是不可避免的。每一次不好的事情发生，姥姥都会去到自己的小佛堂中做忏悔。受到姥姥的影响，我在中学时期，自己回家的路上也会想着自己这一天都做错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做好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知姥姥对我的影响是在减弱还是增长。刚到西安的时候，陌生的环境让我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每天的自我反省的事情也不怎么做。但对于说谎的敬畏心却还一直在，对于小动物不能杀生也变得印象深刻。有些事情忘记了，有些不曾在意的事情变得在意了，这是为什么？不是姥姥对我的影响减弱了，而是这种影响一直都在，不曾改变。由于我自身的变化使得我感觉姥姥对我的影响发生了变化，一直以来变的是我。少年时候的我只听到了姥姥信佛是念经打坐，后来是看到了姥姥信佛是磕头烧香，现在的我是读到了姥姥信佛是心斋坐忘。姥姥对于我常年如一日地说做善人、行善事、有善心，不曾有半分讥讽放弃之意，何曾似我之于姥姥？人活于世，如何随心所欲？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在最恰当的年纪，姥姥给予我能够受益一生的道理，人生百年，超越局限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包容一切，用天地待人之心待万物生灵是以谓人生于世。
感恩老师给予我们的这一次向自己问一句为什么的机会。这一次让我能够静下心来去回忆与姥姥相处的时光，在回忆中发现从前忽略的事情，给予自己找寻到答案的一次机会。向曹印双老师致以万分感谢。
（郝宇，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人文学院研究生）